汤芗铭把茶汤先是倒进带滤网的公道杯里,而后又分成两只小杯,将其中一支交到我的手里,同时嘴里说道:“这是云南的名茶,今日芗铭也就算是借花献佛了,松坡兄,请!”
“请。”
一杯茶饮下,虽然此茶之味回甘悠远,却奈何水温略低,无论是在口感上还是在味道上都还是有所欠缺。
这时汤芗铭又冲了一泡,均分到两支杯子里面,嘴里对我问道:“怎么样?这普洱的味道还可以吧?我不知道松坡兄的口味,但是我想你久在云南,相比对这普洱茶最为熟悉,估计这也是最适合松坡你口味的茶了。”
说着,他又拿起放在一边的那块茶饼对我道:“这可是我特意托人从云南弄来的好东西;据说这是茶农精心养了十年的老茶。”
刘秘书长趁着冯国璋说话的功夫,已然给他冲好了擦手的热毛巾,递到冯国璋手里之后,又回身将托盘上的晚餐,送到了冯国璋的面前。
冯国璋擦了擦手,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虽然这是在列车上,不过这晚餐还是非常丰富的,有鱼、有肉有青菜,而且还都是冯国璋爱吃的口味。正当冯国璋吃饭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刘秘书长对冯国璋道:“督军大人。”
至于为什么没有密电,就是因为杨士琦的关系。
听龙云说完,我不由得暗暗震惊,杨士琦出京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是我现在的耳目已经麻痹了吗?很显然我不这样认为。
而且就在我与龙云交谈的过程中,陈敏麟突然走了进来,他递给我一张条子。我抻开一看,这是一份蒋百里托人捎来的便条。
上面只有八个字“苏冶玉章,请兄斧正”。
虽然可能看起来没头没脑的,可是我却知道这八个字的含义。收起这张即将焚毁的便条后,我又于龙云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让陈敏麟送他去了北,京车站。乘火车离开了北,京。
龙云这次来京其实我知道是躲不过袁世凯的耳目的,虽然龙云并非是滇军骨干可是我也相信哪怕就是滇军最普通的一个小兵卒子,只要踏进京畿,必被袁世凯所监视。
这也是为什么龙云要带来那么多的云南特产的原因,唐继尧认我母亲为义母,做儿子的,给母亲托人送来一些特产也无可厚非,就是袁世凯也说不出什么。
而且虽说隔墙有耳,这么一个将军府内不知道有多少面呛,不过我却可以保证,在我的将军府内,哪怕就是有袁世凯的耳目,可是只要是我在会客厅以及书房两个地方与别人的会晤交流,就一定不会传出去。
而且实话实说,这么久时间以来,陈敏麟已经帮着我不声不响的,除去了府内的三个耳目眼线了。
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不过后来我却是知道了。
大烟土这东西,吸食过量可以致人死亡,而且偌大的将军府内,又有多少下人不去抽这个东西那?
虽然他们都是下人,可是宰相府吏九品官。虽然我实际上没有任何权利,奈何那些外人却并不清楚,他们还以为我这个经常被袁大公子、陆军次长邀请参加各色宴席舞会的昭威将军有多大的权利那。
为了和我拉上一点关系,第一步要做的不就是打通我府内的关节吗?而且袁世凯安插在我府内的眼线,大多也都是军人出身,亦或是江朝宗的警察,你让一群本就享受惯了的家伙去给别人端盘子倒水,去遭罪,他们怎么会不自己找个乐子那?
虽然我严明府内下人、家丁不许抽,大烟,嫖赌这都不行,可是对于那些真正的下人来说有时候都是难以保证的,何况是这群大爷那?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让陈敏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除掉他们的方式。
说话的时候杨度刻意的用眼睛瞟了瞟坐在他对面的江朝宗,虽然语气并非由什么异常,可是从他并不常用的尾音我却能够知道,此次他能与江朝宗同行,必然是出于什么不可抗拒的因素。
果不其然,还未等我说什么,杨度又继续道:“大公子今日在云吉班做东,邀请了在京的各路重臣,这不,怕我杨度请不动你松坡,还叫‘九门提督’江公朝宗与我共同来请你的大驾啊。”
“哈哈哈。”我笑了笑,对杨度摆手示意,而后转过脸,对江朝宗道:“蔡锷何德何能,竟然劳动江公大驾,有罪!有罪!”
江朝宗此人在北洋之内,甚有威望;可是此人的名声却不怎么好。
光绪十五年,在台,湾任职时,就曾因为贪婪重贿,而出卖军机要务,而被捕入狱逐出台,湾。回到大,陆后,为了自己的“仕途”,骗婚入赘到当时一位参将的家里,用银子捐官捐了一个五品官。
而后又经袁世凯妹夫刘春甫介绍,投靠到当时任职直隶总督的袁世凯的帐下。
而后因为光绪驾崩,宣统继位,摄政王载沣监国,夺权袁世凯,江朝宗又转投到铁良的帐下,宣统二年官至二品,陕西汉中镇总兵。
武昌起义后,因陕西省宣告独,立,江不得以逃回北,京,又重新投靠的袁世凯帐下,又巴结赵秉钧,谋得了一个步军衙门的差事。
而今时今日,江朝宗更是被拜为迪威将军,任北,京步军统领衙门统领,执掌北,京治安防务大权。要是放在前朝,江朝宗的官位可就是正一品大员九门提督。
江朝宗为人虽然墙头草随风倒,可是他的手段性格我却有所耳闻,传言就是我眼前这个满脸堆笑的花白胡子的小老头可是曾经在一夜间调用步军衙门部队,剿灭了北,京城里上千“匪寇”。而且就在他出任“九门提督”之前,也就是他的上一任“九门提督”乌珍,就是被他活活逼死的。
由此可见,江朝宗的手段与人品。
江朝宗见我对他说话,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咳嗽了几声,向我摆摆手罢了。虽然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不过我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袁世凯的关系,可能我在北,京早就已经住到了他江朝宗的衙门大牢里面了。
因为江朝宗之前背叛过袁世凯,所以其实他刚刚回到大陆的时候袁世凯并不十分信任他,而且可以说对他的态度是冷漠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江朝宗见惯了“世态炎凉”,终于还是清楚了哪一棵大树下面才有阴凉的关系,所以虽然袁世凯对他不温不火,可是他对袁大总统却是一片赤胆忠心。
只要有人对袁世凯有一丁点的意见或是在背后议论什么,只要被他知道了风声,必然以重兵铁血之手段,迅速“镇压”下去。
在北,京,对与江朝宗,很多人除了称呼他一声“江公”外,更乐意偷偷的叫他“江屠夫”。
其实实在些说,我本人是非常不愿意与江朝宗扯上关系的,不单单是因为他的人品亦或是说“凶名”,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此人喜怒无常,与此类人交往,最是难以把握,进一分、退一封,都要小心翼翼。一点点也得罪不得。
更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个怎样的无心之举就会把他得罪。
见江朝宗也不说话,我也不好在于他说些什么;袁克定让杨度与江朝宗两个人来请我,看来我是不能回绝了。略微收拾了一下,便随着他们二人一同去了。
袁克定设宴的地方还是在云吉班三层的大包厢里面。
到了这里一看,我还真是吓了一跳,杨度所说的一点也不假,京畿手掌大权的重臣们几乎全部出席。
文的有徐世昌、杨士骧、陈宦、周学熙、唐绍仪、周自琪、张镇芳等,武官有到京的龙济光、曹锟、倪嗣冲、张勋、徐树铮、雷振春等等。总而言之吧,除了那些各地大员之外,只要是在京的或是到京公干的袁氏重臣,尽皆在座。
见我来到,袁克定异常热情的拖着那条跛腿走到我身边先是与我寒暄几句,而后转过身子,对在场的众位大员道:“众位!众位!”
袁克定只此一生,原本喧闹嘈杂的包厢霎时便安静下来,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我与袁克定的身上。
袁克定指着我,继续道:“江公与晳子兄带来的这位,可能在座的各位并不是每一个都认识;这位就是陆军上将、昭威将军蔡锷,蔡松坡!”
袁克定话音刚落,就见坐在较为偏暗位置的雷振春站起身来,应和着袁克定,对所有人道:“蔡将军在云南号称‘云南王’,骁勇儒将啊!”
“大公子。”我对袁克定拱拱手,又向雷振春拱手,而后道:“大公子、雷将军,抬爱蔡锷了,蔡锷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一介武夫而已。”
“哎!”袁克定一摆手,道:“松坡啊,你这么说可就有骄傲之嫌疑了,何必如此自谦那?”
“是啊。”杨度也接过话头道:“松坡啊,你要是如此谦虚要我等置于何地啊?哈哈。要不是你真有本事,在云南能够建功立业吗?”
杨度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茶杯,继续道:“你在云南的事迹我不过就是听说而已,无法多说什么,可是你在日本士官学校的时候,我可是亲眼得见啊。”
说着杨度转过身,面向众人,拉着我的胳膊道:“众位,松坡在日本士官学校的时候,可是赫赫有名的‘士官三杰’,而且其毕业成绩,也是全校第一!”
“晳子兄过奖了,过奖了。”杨度如此的一番话,虽说是实在的,可是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迹而,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将军罢了,论起实权,我恐怕都不如一个小小的排长。
如此境地,再提及过去的事迹,岂不叫人羞愧吗?
江朝宗与倪嗣冲走出云吉班后,原本醉醺醺的两人竟然不知怎的就清醒了,叫来侍从,二人共乘一辆车向大总统府而去。
再说酒宴上,因为刚刚江朝宗发难,所以原本良好欢乐的气氛霎时便冰消瓦解了,酒宴之上一片冷寂之色。
袁克定先是安抚了杨度几句,而后端着一杯酒,很郑重的走到我的面前,而后面对众人道:“众位。”
“今日之宴席,其实并非如常,只是叫大家来打打牙祭。”说着,袁克定请我起身,而后继续道:“今日之宴席,之所以邀请了京畿各处重臣大员,其实是想让他家证明一件事情。”
“哦?大公子要我等证明什么事?”曹锟问道。
袁克定一笑,道:“曹将军问得好。今日,其实是云台我拜师的大日子!”
“云台我虽然长松坡四个春秋,可是我不过虚度终日罢了。昔时,蔡松坡应父亲之命进京,我与又铮兄还有晳子共同在车站迎接,那时我与松坡虽是第一面,可是却一见如故啊,虽然我不知道松坡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袁克定还有意的看了我一眼,我其实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只好讪笑作罢。
袁克定此时继续对众人道:“经过我再三斟酌思虑,我决定放下长幼年级,拜松坡为师,受其文武才干,日后也好能实在的为国家做一些事情。常言说的好‘求学问识,不在长幼而在于实才’。”
说着,袁克定正色的对我道:“松坡将军,可愿意收下我这个愚钝之学子吗?”
而且他话音刚落,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竟然顺势就要跪下;我怎敢受他大礼,忙扶住他,口称:“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大公子!万万不可!折煞蔡锷了!”
袁克定见被我扶住却也不在挣扎,直起身子,不过却执意道:“松坡万不可推辞!不可推辞啊!我当真仰慕松坡才学,是诚心想要拜师;若非如此,我怎会邀请这诸多大员重臣那?松坡啊,我之诚,晳子全知啊。”
我习惯性的看了杨度一眼,而杨度自然也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真想说话,袁克定却有抢在我之前道:“我知道,松坡你比较在意外人的看法,也比较在乎自己是不是出于‘党,争’之内,所以我才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啊,但是为了以表诚心,你看,我邀来了京畿大员,以为见证。松坡啊,你可不能回绝我啊。”
有一种尴尬叫骑虎难下,而恰巧我现在就处于这样的一个状态下。众目睽睽,袁克定又是如此“动情”,我也实在没有什么推脱的借口,只好收他做了我的“学生”。
按照袁克定所言,这次的宴席主要目的就是他要向我拜师,所以既然拜师已成,自然而然的,宴会也就结束了。
稍作寒暄过后,众人也就都各自归去了。
大总统府,会客厅内。
袁世凯此时正与江朝宗、倪嗣冲二人谈笑风生。
倪嗣冲对江朝宗说:“朝宗啊,你刚刚在酒宴上,突然的那么一下,可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啊;不过既然这是大总统交代下来的,也就没什么了,要不然你冲撞了大公子,那可不是个小事啊。”
江朝宗笑着道:“倪将军,要非是大总统授意,我怎么敢在大公子的‘拜师宴’上如此放肆那?不过倪将军,刚刚我那醉态,你可看出做作了吗?”
倪嗣冲一笑,道:“朝宗兄啊,要不是刚刚你在桌子上用脚踢了我那一下,我真的就信了啊,哈哈哈。”
袁世凯见二人相谈甚欢,不觉也笑了起来,而后对二人到:“二位皆是我股肱之臣啊;云台此次拜师蔡锷,其实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我也不过就是让朝宗推一把助力而已。倒是嗣冲你,反应机敏啊。哈哈哈。”
倪嗣冲哈哈笑了起来,对袁世凯道:“大总统,嗣冲当不得,当不得。实在是朝宗兄那些隐秘的提示到位,若非如此,嗣冲肯定还蒙在鼓里那。”
说到这,三人又是一阵的礼物细软,虽然看起来是来送礼问候的,可是背后有没有什么别的事,就不得而知了。你是京警察卫戍的统领头目,有些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江朝宗也正色回答道:“大总统放心;我已经在昭威将军府周围又加派了一倍的便衣警力,而且我已经叫人把蔡锷经常去的几个地方全部都监视起来了,比之从前更为严密;云南来人之身份,我已查明,相关文件我早就已经叫人送到总统府了,大总统您没有收到吗?”
“我已经收到了。”袁世凯点点头而后继续道:“唐继尧此人你们二位可有了解吗?”
江朝宗要了摇头,便是不清楚,而倪嗣冲却开口道:“我知道一些。”
“哦?”袁世凯看了他一眼,问道:“倪将军觉得此人如何?”
倪嗣冲道:“我对与唐继尧此人的感觉,可以归结为十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