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实在些说,我本人是非常不愿意与江朝宗扯上关系的,不单单是因为他的人品亦或是说“凶名”,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此人喜怒无常,与此类人交往,最是难以把握,进一分、退一封,都要小心翼翼。一点点也得罪不得。
更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个怎样的无心之举就会把他得罪。
见江朝宗也不说话,我也不好在于他说些什么;袁克定让杨度与江朝宗两个人来请我,看来我是不能回绝了。略微收拾了一下,便随着他们二人一同去了。
袁克定设宴的地方还是在云吉班三层的大包厢里面。
到了这里一看,我还真是吓了一跳,杨度所说的一点也不假,京畿手掌大权的重臣们几乎全部出席。
文的有徐世昌、杨士骧、陈宦、周学熙、唐绍仪、周自琪、张镇芳等,武官有到京的龙济光、曹锟、倪嗣冲、张勋、徐树铮、雷振春等等。总而言之吧,除了那些各地大员之外,只要是在京的或是到京公干的袁氏重臣,尽皆在座。
见我来到,袁克定异常热情的拖着那条跛腿走到我身边先是与我寒暄几句,而后转过身子,对在场的众位大员道:“众位!众位!”
袁克定只此一生,原本喧闹嘈杂的包厢霎时便安静下来,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我与袁克定的身上。
袁克定指着我,继续道:“江公与晳子兄带来的这位,可能在座的各位并不是每一个都认识;这位就是陆军上将、昭威将军蔡锷,蔡松坡!”
袁克定话音刚落,就见坐在较为偏暗位置的雷振春站起身来,应和着袁克定,对所有人道:“蔡将军在云南号称‘云南王’,骁勇儒将啊!”
“大公子。”我对袁克定拱拱手,又向雷振春拱手,而后道:“大公子、雷将军,抬爱蔡锷了,蔡锷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一介武夫而已。”
“哎!”袁克定一摆手,道:“松坡啊,你这么说可就有骄傲之嫌疑了,何必如此自谦那?”
“是啊。”杨度也接过话头道:“松坡啊,你要是如此谦虚要我等置于何地啊?哈哈。要不是你真有本事,在云南能够建功立业吗?”
杨度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茶杯,继续道:“你在云南的事迹我不过就是听说而已,无法多说什么,可是你在日本士官学校的时候,我可是亲眼得见啊。”
说着杨度转过身,面向众人,拉着我的胳膊道:“众位,松坡在日本士官学校的时候,可是赫赫有名的‘士官三杰’,而且其毕业成绩,也是全校第一!”
“晳子兄过奖了,过奖了。”杨度如此的一番话,虽说是实在的,可是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迹而,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将军罢了,论起实权,我恐怕都不如一个小小的排长。
如此境地,再提及过去的事迹,岂不叫人羞愧吗?
江朝宗与倪嗣冲走出云吉班后,原本醉醺醺的两人竟然不知怎的就清醒了,叫来侍从,二人共乘一辆车向大总统府而去。
再说酒宴上,因为刚刚江朝宗发难,所以原本良好欢乐的气氛霎时便冰消瓦解了,酒宴之上一片冷寂之色。
袁克定先是安抚了杨度几句,而后端着一杯酒,很郑重的走到我的面前,而后面对众人道:“众位。”
“今日之宴席,其实并非如常,只是叫大家来打打牙祭。”说着,袁克定请我起身,而后继续道:“今日之宴席,之所以邀请了京畿各处重臣大员,其实是想让他家证明一件事情。”
“哦?大公子要我等证明什么事?”曹锟问道。
袁克定一笑,道:“曹将军问得好。今日,其实是云台我拜师的大日子!”
“云台我虽然长松坡四个春秋,可是我不过虚度终日罢了。昔时,蔡松坡应父亲之命进京,我与又铮兄还有晳子共同在车站迎接,那时我与松坡虽是第一面,可是却一见如故啊,虽然我不知道松坡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袁克定还有意的看了我一眼,我其实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只好讪笑作罢。
袁克定此时继续对众人道:“经过我再三斟酌思虑,我决定放下长幼年级,拜松坡为师,受其文武才干,日后也好能实在的为国家做一些事情。常言说的好‘求学问识,不在长幼而在于实才’。”
说着,袁克定正色的对我道:“松坡将军,可愿意收下我这个愚钝之学子吗?”
而且他话音刚落,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竟然顺势就要跪下;我怎敢受他大礼,忙扶住他,口称:“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大公子!万万不可!折煞蔡锷了!”
袁克定见被我扶住却也不在挣扎,直起身子,不过却执意道:“松坡万不可推辞!不可推辞啊!我当真仰慕松坡才学,是诚心想要拜师;若非如此,我怎会邀请这诸多大员重臣那?松坡啊,我之诚,晳子全知啊。”
我习惯性的看了杨度一眼,而杨度自然也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真想说话,袁克定却有抢在我之前道:“我知道,松坡你比较在意外人的看法,也比较在乎自己是不是出于‘党,争’之内,所以我才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啊,但是为了以表诚心,你看,我邀来了京畿大员,以为见证。松坡啊,你可不能回绝我啊。”
有一种尴尬叫骑虎难下,而恰巧我现在就处于这样的一个状态下。众目睽睽,袁克定又是如此“动情”,我也实在没有什么推脱的借口,只好收他做了我的“学生”。
按照袁克定所言,这次的宴席主要目的就是他要向我拜师,所以既然拜师已成,自然而然的,宴会也就结束了。
稍作寒暄过后,众人也就都各自归去了。
大总统府,会客厅内。
袁世凯此时正与江朝宗、倪嗣冲二人谈笑风生。
倪嗣冲对江朝宗说:“朝宗啊,你刚刚在酒宴上,突然的那么一下,可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啊;不过既然这是大总统交代下来的,也就没什么了,要不然你冲撞了大公子,那可不是个小事啊。”
江朝宗笑着道:“倪将军,要非是大总统授意,我怎么敢在大公子的‘拜师宴’上如此放肆那?不过倪将军,刚刚我那醉态,你可看出做作了吗?”
倪嗣冲一笑,道:“朝宗兄啊,要不是刚刚你在桌子上用脚踢了我那一下,我真的就信了啊,哈哈哈。”
袁世凯见二人相谈甚欢,不觉也笑了起来,而后对二人到:“二位皆是我股肱之臣啊;云台此次拜师蔡锷,其实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我也不过就是让朝宗推一把助力而已。倒是嗣冲你,反应机敏啊。哈哈哈。”
倪嗣冲哈哈笑了起来,对袁世凯道:“大总统,嗣冲当不得,当不得。实在是朝宗兄那些隐秘的提示到位,若非如此,嗣冲肯定还蒙在鼓里那。”
说到这,三人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袁世凯却正色起来,对江朝宗道:“朝宗啊,你要小心注意些,我听说最近有人从云南来面见了蔡锷,带了一大堆的礼物细软,虽然看起来是来送礼问候的,可是背后有没有什么别的事,就不得而知了。你是京警察卫戍的统领头目,有些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江朝宗也正色回答道:“大总统放心;我已经在昭威将军府周围又加派了一倍的便衣警力,而且我已经叫人把蔡锷经常去的几个地方全部都监视起来了,比之从前更为严密;云南来人之身份,我已查明,相关文件我早就已经叫人送到总统府了,大总统您没有收到吗?”
“我已经收到了。”袁世凯点点头而后继续道:“唐继尧此人你们二位可有了解吗?”
江朝宗要了摇头,便是不清楚,而倪嗣冲却开口道:“我知道一些。”
“哦?”袁世凯看了他一眼,问道:“倪将军觉得此人如何?”
倪嗣冲道:“我对与唐继尧此人的感觉,可以归结为十六个字。”
“哪十六个字?”袁世凯追问道。倪嗣冲道:“远放边疆,可为重用。近镇核垒,莫可为之。”
袁世凯听了,只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而另一边的江朝宗却开口问道:“倪将军这是何意?远可重用,近莫可为?难不成此人……”江朝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不过他从倪嗣冲的眼神中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一时间三人无话,而稍后,外面有人通报,说袁克定回来了。袁世凯叫人把他带进来。
袁克定敢一进会客厅,见到江朝宗也不向袁世凯见礼,直直走到他的身前,面色颇为不悦的对其道:“江公,今日之事,你太不给我袁克定面子了吧。”
还不等他说下去,袁世凯却出言呵斥道:“云台!不得无礼。”
袁克定回头看了看袁世凯,有瞪了江朝宗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了江朝宗对面的倪嗣冲身边的位置坐了下去。
而此时袁世凯则继续对他道:“云台,你今日这师,可是拜成了?”
袁克定点点头,道:“是啊,父亲。云台已经如愿了。”
“哈哈哈。”袁世凯与倪嗣冲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而后继续道:“你可知道,今日要是没有朝宗这一闹,你却是无法如愿的啊。”
“恩?”袁克定一怔,满脸疑惑的问道:“这与江公有什么关系?父亲你还不知道吧……”袁克定竟然一五一十的把江朝宗刚刚在宴会上的做法复述给了袁世凯。
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侃侃而谈的同时,江朝宗、倪嗣冲包括袁世凯在内,看他的眼神无疑都有了一丝变化。其中尤以袁世凯最甚。不过袁世凯却是不动声色的听他说完。袁克定说完后,又对袁世凯问道:“父亲,您说,江公今日是不是太失礼了?”
袁克定本以为袁世凯会申斥江朝宗一番,可是却没想到,袁世凯的表现让他极其意外。在他问过之后,袁世凯笑着看了看江朝宗,而后道:“云台啊,今日江公之所作所为我已知晓,若非是江公这么一闹,蔡锷是断不会收你为徒的。所以,你不该对江公如此无礼;倒是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恩?父亲这是何意啊?”袁克定将信将疑,不由的反问了一句。可是袁世凯却不再解释,而后对江朝宗二人道:“二位,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也没有什么公务了,二位早些回府休息吧,尤其是倪将军,你明日一早还要回安徽。”
说着,袁世凯亲自起身送二人出去,到了大总统府门外,袁世凯又对倪嗣冲道:“嗣冲啊,好好干;我对你说的,要记住。”
而后几人有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了。
袁世凯会到总统府,而此时袁克定还在会客厅内。禁了会客厅,袁世凯径直冲到袁克定的身前,什么话都没说,狠狠的一嘴巴抽他的脸上。
而后也不说一句话,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会客厅内只剩了满脸惊异的袁克定一个人。正当袁克定满腹疑惑的时候,突然,一个略胖的身影走了进来。
袁克定抬头一看这身影的主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而这人,也是看了袁克定一眼,与他一样笑了起来。而后,这人对袁克定开口道:“大公子今日还真是让大总统动气了。”
“哦?”袁克定疑惑一声,道:“你什么意思?”
这人道:“大公子,要我说句实在话,其实今日之事,不怪大总统,也真是您太冲动,也……”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袁克定见他如此,却是一脸的埋怨,对他道:“你倒是继续说啊。”
无官一身轻啊。
闲暇的日子让我感觉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可是,怎么说那,树欲静而风不止吧。这一天,就在我同陈敏麟在大街上找寻一些可能让母亲大人一笑的小玩意的时候,突然从不知道那个位置的人群里传出一声枪响。
若不是陈敏麟反应机敏,我完全相信,这一枪会要了我的命。
敏麟的胳膊中枪了,具枪声来看,应该是一把德国造的步枪,而且用的是劈过弹头的子弹。敏麟也是幸运,子弹只是透过了他的胳膊,避开了骨头,要是一枪击中了,他的胳膊恐怕就再也接不上了。
这件事其实不在我的预计之内,我曾想过在北,京,有可能遇到过的各种各样的个危险麻烦,唯独我没有想到,也是我压根就想不到的,就是如刚刚那样,在大街上就会有躲在暗处,打我的冷枪。
其实并非是我大意,而是我虽然是一个落魄的将军,但是我至少也是云南的都督,我在云南的盘根错节并非是如他人眼中看到的那样。如果说袁世凯想要杀我的话,那么选择这样的方式,无异于自取云南独,立,通电讨伐的下场罢了。
在警察公署,江朝宗的办公室内。
敏麟早被江朝宗派人送去医院治伤了,而我则是由江朝宗亲自请到警察公署了解情况。
听我说完了整个过程,江朝宗冷着脸,肃穆而阴郁的对着站在他公案前的那个警长下达了命令。
江朝宗冷着音色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蔡将军就坐在这,给我听好了,五天之内要是找不到刺客,你,就可以回家培土到祖坟里了。”
江朝宗说话时那股恶狠狠的气势,莫说是被他吓得一个嘚瑟的警察,就是我,也冷不丁的僵在了那。我虽然知道他江朝宗的凶名,可是我却没想到亲眼得见他发起狠来的样子,却是真的吓人。
“朝宗兄。”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劝解道:“朝宗兄不必如此难为下属;虽然蔡锷今日险些遇难,可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兄不必如此。”
江朝宗看了我一眼,一面歉意的尴尬笑起来道:“蔡将军宽慰啊;这是在北,京,是我管辖治安的地方,竟然当街就发生枪击,而且被刺的目标还是我民国堂堂的陆军上将,这,这成何体统吗?要是连我民国上将都无安全可言,那我……蔡将军不必宽慰,将军受惊,我有不可推卸之责任。待到午后,公事暂止,我亲自登门致歉。到时候还望将军见谅才是啊。”
见江朝宗这么一说,我哪还敢坐在那,忙站起身子对着他拱手摇头道:“兄长不可,不可。”我摆摆手让那个警长退出去,而后当这个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走到他的公案后,对他道:“朝宗兄,要是依小弟来说这件事其实大可以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蔡锷从云南来京,虽然这一段时间没有与任何人结仇,可是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