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总长也好,徐次长也罢,亦或是被大公子戏称的‘金陵王’冯将军,无论是谁,他没都已经老朽了,他们虽然可以依靠,却不能够再讲自己的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国家的建设中了。”
“他们有了许许多多的顾忌,他们喜欢明面上嬉笑怒骂,而暗地里却在为自己的未来争夺,这样下去,结果就是斗争,是国家之间的斗争,是国家之内的斗争,这样的斗争,只会让这个满目苍夷的地方,更加的败落。”
“杨先生,可能您会认为我这样的言论是在破坏贵国内阁之间的关系,但是我请您跳出这个圈子外,仔细的想一想,我说的话,到底是在破坏贵国内阁间的关系,还是在从实际角度上来帮助贵国更好的发展。”
说完这一番话,坂西利八郎不由得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而后其胸膛久久不能平复;杨度虽然是文人,但是绝不表示他是一个迂腐之人,虽然他的很多行事方式上,确实有守旧、自私等一些弊端。
但是这绝不能就此抹杀了他的才干。对于坂西利八郎的话,杨度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不过从他接下来的对话中,还是能够看出一二的,杨度给了坂西利八郎足够的缓和时间之后。
才笑着开口,对其道:“我明白了,如果坂西先生真的想要帮助我们的话,我想,如果可以利用您自己的身份,将蔡锷推举成为最新一任的陆军总长的话,我想可能不单单是我,或者是您,就是连大公子在内,都将会非常高兴的。”
听到了“蔡锷”两个字,坂西利八郎的神色不由得一冷,眉头皱皱了,作沉思状,许久后,才对杨度遗憾的开口道:“对不起杨先生,如果是其他人我想我绝不会回绝您的提议,可是对于这位蔡将军,我想,对不起了。”
“哦?”杨度也不由得眉头一皱,因为坂西利八郎给他的答案是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却立即恢复了如常态的神色,而后对坂西利八郎道:“不知道,坂西先生是否可以解开我的疑惑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要否定我的提议,但是想来也只有蔡锷才能成为你我理想中的最适合的那个人了。”
这里面,杨度没有选择取用坂西利八郎自己说出来的“回绝”二字,而是使用了“否定”一词,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而且其意义也并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实际上,回绝等同于还有商量的余地。
而否定则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才被称为否定的,而杨度之所以会选择这个词,是因为他想要用自己的坚定态度,或者说是他强加在坂西利八郎身上的,他歪曲理解后的强硬态度,来迫使坂西利八郎,即便是在这次谈话不成功之后,他也可以用“否定”二字,来移除自己有可能要承担的一切责任。
其实这就是一种语言的方式,是一种对于用词方法的高超使用方式,当然了,这并不是杨度一个人的专属,可是这也绝不是随便那个人就能够运用的,当然了,想要运用到杨度这般炉火纯青,更不是简单的经验二字可以解释的。
坂西利八郎作为袁世凯的总统顾问,这些在常人看来高深的方法,在他的眼里其实不过儿戏罢了,但是出于民族的不同,语言习惯上的差异,所以虽然他明白杨度的用意,却也一时间无法圆润的化解。
坂西利八郎只好顶着“尴尬”的脸色,对杨度解释起来,道:“杨先生有些话我本以为不需要明说的,但是既然如此的话,我还是乐意为了自己的朋友而说一些不应该提及的问题的。”
杨度点点头,并且示意坂西利八郎继续说下去,坂西微微一笑,而后继续解释起来,道:“杨先生,您与蔡将军的关系我也多少了解一些,我知道您与他的私交非常好,而且我要说明的是,我对于蔡将军的能力是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质疑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回绝您那?实际上是因为我听闻蔡将军是一个坚定的反日派,而且他在军官团任职总教习其间曾多次以日本为假想敌,对军官团的校、尉们进行激烈却毫无根据的煽动。”
“对于这样的人,哪怕是他再有才能,再有能力,我也觉不愿意由他接手真正的大权,这不单单是为了我国着想,说实在话,您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是蔡将军接任了陆军总长的话,对于两国的外交、经济我想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不是吗?”
杨度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继续坚持道:“那么假使他可以改变自己的看法那?其实说起来,之所以松坡会对贵国持有如此的态度,还不是因为贵国内阁方面进来对我国政、治、经济以及军事上的压迫吗?”
果不其然,听完我说的话,杨度的脸色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的,不过我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惭愧与自责,这样的神色说明此时杨度正在想办法,想一个如何对付我或者是说说服我的办法。
我当然不会对他催促的,虽然他不知道,但是至少我自己心里要有数,杨度这一次已然在不经意间带给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至少,对于我个人来说这是一个惊人且非常有用的消息。
大约过了十分钟的时间吧,杨度才再一次对我开口,道:“其实松坡,我想你是误会我的想法了,这个陆军总长的位置,对于你对于我,对于国家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至于段总长,他的是非功过,他的行事方式,我想我不必要多说了,我也只不过就是希望国家可以更好的发展下去而已。”
我点点头,这句话,他说的还是没错的,而后杨度又继续说下去,道:“其实无论如何,我也只不过就是想借势罢了,你是知道的,我杨度,虽然深的信任,可我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介书生罢了。”
“有句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就是一个废人,哪怕是我在政、治建设上再有见地,再有能力,可是我不过就是一个文人,现今天下,哪有文人说了算的时候?松坡,我保举你做陆军总长也好,还是我希望坂西利八郎可以推举你也好,我只不过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借势罢了。”
杨度说话的时候,情绪好像有些激动,但是他还能够很好的克制:“我知道,你对于日本这个国家,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虽然你是从士官学校毕业的,但是我知道你对于哪个国家是没有一点亲切感的。”
“你的民族气节,说起来,比起那些讲武堂出身或者是一身江湖义气的草莽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是谁?你是堂堂的昭威将军,你是曾经的云南都督,如果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的话,我想你无论如何,无论你是对日本是什么一个态度也好,或者说,甚至是你就是直接拿着枪到马路上去专门屠杀日本人,这也无所谓,要是出了事,你无非也就是一个死罢了。”
我点点头,杨度这话说的没有错,而且我也猜到了他后面的话,我接过他的话头,对他道:“晳子兄是想告诉我,我不是一个普通人,我身处在政、治与国家的漩涡中对吗?我就像是一叶扁舟,假使我随波追流的话,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大展才华的那一天,可是如果我逆流而上的话,必然是船毁人忘,葬身暗流,对吗?”
“说的不错。”杨度也喝了一口茶,而后继续对我说道:“所以,松坡,我知道你的志向,可惜你一直没有一个机会,而现在机会来了。就在你的眼前,不说坂西利八郎这个人,就是现在大总统对于段总长他们的态度也改变了,难道你不清楚吗?”
“我不知道。”“好吧,这么说吧,就是因为二十一条的问题,虽然现在全国上下一直对于日本方面采取积极的周旋,并且我透给你一句话,现在大总统是想要在国际上争取舆论的,可是就是这个时候,段总长与大总统还不是同心同德。”
杨度说到这,便不再说下去了,而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这一次我却是错了,因为我一开口,刚刚说话,就被杨度嘲笑了一番,我先开口对杨度道:“难不成段总长现在实际上是在和日本方面进行暗中的联络吗?这应该是不可能个吧?”
“哈哈哈。”杨度笑了起来,对我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无论怎么说能够坐到陆军总长这个位置上的人,假如会是一个对国家并不忠诚的人的话,你会相信吗?”我摇摇头,表示自己的不会相信。
杨度则是继续说下去,道:“这就对了;其实是这样的,反正你我是多年你的好朋友,是弟兄,我也不怕和你多说几句,松坡啊,你知道吗,为什么现在日本方面对于二十一条的问题略有缓和吗?”
我摇摇头,我必须要承认我是真的不知道,杨度见我如此,却是点了点头,而后神神秘秘的对我道:“其实按照我的了解,这个所谓的二十一条,虽然是在争夺咱们山东地域上的利益权利,可是实际上日本人是想借由此事,来更改咱们现在的国家体制,日本采取的君主立宪制,可谓是将日本成为了亚洲最强大的国家,而咱们之所以羸弱不堪,当然了,这与多年的征战有关,但是实际上,还是咱们所运用的国家体制不恰当,亚洲和欧洲,是两个不同的地方,是远隔千山万水地方啊。”
“常言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更何况千山万水之隔那?”杨度对我继续说道:“既然咱们处于亚洲这个大陆板块,所以咱们就应该选择最适合咱们的国家体制不是吗?或者说,即便是改、革,更改国体,咱们也应该选取一个距离咱们最近,国情相对比较相似的国家去效仿不对吗?”
我没有任何的行动,我既不会承认杨度的观点,我同时也不能否定他的言论,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道:“我看得出,大总统现在也有这样的意思,其实说真的,对于咱们这个几千年来的帝制国家来说,所谓的共、和其实可能真的并不适用,因为权力的分散了,所以也有多了争夺。也未有了争斗,所以国家在一些大事上才会出现分歧,一切出于利益也归于利益。”
“如果能够把权力完全的集合起来的话,交付到一人手里,那会变成一个什么样个场景那?”杨度继续对我说下去,道:“前清的时候,有一个位置叫做‘辅政大臣’,像这个陆军总长的位置其实说起来就是军机处大臣与辅政大臣的合体不是吗?”
“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啊?”我终于还是不打算继续听杨度说下去了,所以非常直接的对他开口问道:“怎么又扯到什么辅政大臣上去了,晳子兄不是来和我说对日态度的吗?”
杨度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一面拍着自己的脑袋,一面对我道:“你看看,是我跑题了跑题了,咱们继续说哈;我的意思是,如果松坡你能够改变一下,或者是说,你可以装作改变了自己的对日态度的话,那么我相信坂西利八郎是有能力把你推上陆军总长的位置的,而且说起来你也知道,其实大总统当年在你刚刚来京的时候,不就是有这个打算的吗?只不过那个时候因为你的一些做事方式,还有就是小扇子那些人的从中作梗这才罢休,但是现在不同了,又有了一个新的机会,我想你应该把握住这次机会,不是吗?”
我点点头,并没有直接说出我的想法,其实说真的,我此时的脑子非常乱,虽然我不知道杨度刚刚说的那么多,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是他提供的信息实在是太大量了,而且也太繁杂了。
在我没有能够完全的组织好、搞清楚之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对杨度轻轻一笑,而后又故意的拖延了半分钟左右,佯作思考之后,才开口道:“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对我直接言明那?难不成晳子兄认为我蔡锷不能够把守住这样的秘密还是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并不足以令你信任那?”
或者是他会勃然大怒,反过来指责我这个朋友过于没有胸襟了,但是我没想到的,他竟然真的认真的回答并且解释起来了我刚才那般的问话。杨度满怀歉意的,对我解释道:“松坡,其实今天假使你不问我,我也想要给你一个解释,你所说的那些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也不想寻求你的原谅,那个时候我是不够朋友在先的。”
玉泉山还是玉泉山,山上的泉水依旧是人人向往的美好,那是一种体会,而并非是味道与感觉,可以说玉泉山的水,是品味,更是格调,是一种基础,也是一种升华。潺潺流水向东,慢慢长路无涯。
水伯只身一人,在这风吼中,似一棵苍松、一株劲柏,笔挺傲立。老爷子此时已然换去了平日里那副烛火老人的装扮。黑色的短褂,黑色的马靴,腰间的玉带上,还悬有一柄似刀非刀的兵刃。
原本有些潦草的苍髯白发,也收拾的干净利落,猛地看去,这老者必然是那一家的老太爷,就是熟悉他的人恐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老头子就是那个成天嬉笑怒骂不当真,推杯换盏自饮茶的水伯了。
山风便是上风,寒冷,凛冽,即便是三伏酷暑,也能吹得人瑟瑟发抖,风是越来越大,那嘶吼在一变成了咆哮,可在水伯听来,这咆哮,却更像是一种嘲笑与讥讽。是嘲笑这世界吗?亦或是在讥讽这干练的老者那?
谁知道,又有谁不知道那?一道黑影,远远处向这里缓缓走来,水伯好似不在意一般,依旧看着眼前的山山水水,依旧看着那些还没有羽翼丰满的白眼玉鸭,这是他饲养的宠物,当然了,这也是外人看来老头子除了那些破树叶之外,用以糊口的钱粮来源。
身影已有了轮廓,继而缓缓的显露出了真容,是一个男子啊,一身的华丽,绝不用说,只要看一看就知道这必然不是一般的富贾巨商能够拥有的气度与风采,虽然衣着华丽,可是男子的脸上,那带着一道猩红伤疤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富贾巨商的傲人之气。
这刀疤脸的男子,一步步走到水伯的身旁,面容上除了敬畏之外,便再无它色:“水爷。”这是刀疤男子对老者的称呼,而老者却好似不喜欢他这样的恭敬,只是摆了摆手,而后纠正他。道:“你还是叫我一声‘糟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