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胜了我再说!”
陆仲亨显然有些火气了,直接挥拳就上,旁边准备应征的青壮全部让出一大片空地给两人施展。
郭天叙没动,眼睛死死盯着那清瘦男子,此时两人已经交手三四个回合,陆仲亨拳风呼呼颇具威势,可遇到那清瘦男子却如泥牛入海,被灵闪的身法一一闪避,还差点被一记飞腿踢中腹部。
陆仲亨更觉面子挂不住,他学的是硬桥硬马的功夫,一招一式讲究的是刚猛,可如今却觉得自己好像拳拳打在了棉花上,又好像自己在水里乱挥王八拳,全都是无用功。
那清瘦男子好似招招料敌先机,闪转腾挪的躲避着进攻,时不时还挥拳飞腿的攻击陆仲亨的要害。
又过了几招,陆仲亨面皮赤红,这么多人看着呢,半天拿不下这么一个小子,懂行的可能知道是那小子如泥鳅般滑溜,不懂行的不得说咱老陆绣花枕头都不如。
“小子,有种接爷一拳!”
那清瘦男子轻蔑一笑:“好啊!”
说着还真站定身位,不再闪避,陆仲亨大喜,一拳直击男子胸口,拳力刚劲,他也是有分寸的,不会弄出人命,但怎么也要让这小子吃点苦头。
那清瘦男子眉头一皱,习惯性的侧了下身子,然后右手如一条灵蛇一般迎向陆仲亨的手臂,后发先至几乎扭曲了自己的手臂将陆仲亨的小臂缠住,然后脚步后退,陆仲亨顿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牵扯着往前跌倒。
他也是虽惊不慌,准备腰马用力硬生生的扛住这股力道。
可突然小腿一个趔趄,脚力还没生根,直接被打断,身体再也控制不住的往前扑倒。
“好!”
围观的众人一阵喝彩,太精彩了,那清瘦男子看着不起眼,但身上功夫了得。
陆仲亨被这一跌,弄的胸口发闷,脸栽在灰地里,一下子灰头土脸,嘴里还有不少泥。
“呸呸呸!”
清瘦男子微微一笑:“怎么样?我可以参军了么?”
陆仲亨气哼哼的站起身来,他内心也佩服这男子的武艺,但郭天叙说了,不达标的不能要,要给定远留些劳动力。
“你是打胜了咱,咱心里也服气,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清瘦男子闻言,露出一丝欣喜,可陆仲亨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眼中迸发出怒意。
陆仲亨继续道:“但咱只是小小一什长,上面有令,必须满足身量和通过举锁的测试才能参加义军,咱做不得主,你要是真想参加义军,你可以去的别打城池看看,反正现在天下到处是义军!”
清瘦男子怒道:“什么破郭家军,还定远子弟兵呢,看来也都是没用的草包!”
陆仲亨也不服气了:“嗨,我说你个臭小子,咋说话呢,咱怎么草包了?虽说武艺不如你,但咱上阵到现在一共杀了十一个鞑子,那是真刀真枪搏命的事!”
郭天叙在旁看着摇头,看来这陆仲亨也是个轴人,凡事也可以有例外,不能一概而论,若真的有特殊才能的,走到哪都是受欢迎的。
不过这清瘦男子他是看出来了,他还真特殊。
“好了,好了,莫要再争执!”
说着郭天叙就朝两人走去。
“少帅!”
陆仲亨面皮一红,这糗大了,郭天叙居然一直在旁看着,刚才打的投入都没注意。
郭天叙没理他,径直走到那清瘦男子面前,定定的看着他:“你想参加义军?”
“对啊,不是不收么,爷也不伺候了!”
说着男子就要离去,说不上为什么,这郭天叙直直的看着他,让他心里毛毛的。
郭天叙微微一笑:“如此,我便收下你,跟我回濠州军营如何?”
男子回身露出些喜意,然后有眉头皱起来:“不用了,你们郭家军门槛高,爷另投他处!”
陆仲亨不爽了,指着男子道:“少帅破格收你,你咋还摆上谱了!”
男子嗤笑了下,也没搭理转身就要离去。
郭天叙也不恼,而是朝男子背影淡淡的说了句:“恐怕天底下,你无处能投军,你真要杀鞑子,就跟我走!”
说着他也转身离开,弄的陆仲亨一头雾水,这小子身手奇高,只是身量没达标,换作其他义军恐怕抢着征收,弄不好还给个教头之类的位置,怎么少帅说无处可投军,这小子还颇为骄傲,怕是直接怒而离去了。
谁知那男子反而驻住了脚步,似有些犹疑,不过也在转瞬之间回过身来,对着郭天叙喊道:“你真能让我上阵杀鞑子?”
郭天叙头也不回道:“你不信可不用跟来!”
那男子呆愣了下,然后跺跺脚跟着郭天叙而去。
陆仲亨一脸茫然,这小子还真是难以捉摸,说变就变,一会一副非要参军的样子,一会求他也不留下的态度,现在又跟着郭天叙走了,这是闹哪样啊?
不过看着几人已经离去,也没什么好追究了,继续征兵吧,人家还排着队呢。
另一处,朱元璋和汤和正带着众军士给一村庄送粮米,早上过来,一路不见炊烟,都是面有饥色的男女眼巴巴在道路两边看着,看见马车的粮食,眼睛里都能放出绿油油的光芒。
不过好在村里有人维持秩序,押送的兵士也都配有武器,倒不至于有人直接开抢。
不过从那种眼神中走过,感觉如同从极寒炼狱中走了一遍,通体生寒。
两人也是极其穷苦的出身,从出生起,饥饿就是最长的陪伴,他们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感觉,不幸的是这种情况在这片土地上依旧普遍,幸运的是这些人不比当初自己所在的家乡,如今可以受到救济。
和里正确认了饥民的户数,朱元璋让士兵清点发放的粮食,然后交割给里正,派几个士兵协助发放。
等饥民真正拿到粮食的时候,欢呼声、喜极而泣的悲鸣、感谢声轰然响起,当能吃饱都让人感觉不真实的时候,这是多大的悲哀。
朱元璋有些动容,自从跟了郭子兴的起义军,他也许久不曾忍饥挨饿了,如今看到这副样子,心里颇多感慨,同时也觉得有愧,好像百姓吃不饱,自己能吃饱都是一种罪过。
“汤和,随咱去走走,让儿郎们在这里就好!”
他不想待下去了,拉着汤和出了村庄。
“上位,可有心事?”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汤和,你我从小一起到大,参军前一共吃了多少顿饱饭?”
汤和笑笑道:“那咋还能记得,不过这第一顿饱饭,还得是上位偷了刘财主家的一袋陈米烂谷子,咱几个兄弟在外面搭了个泥灶头,嘿别说,那吃的真叫香!”
朱元璋也露出了追思的神色,是啊,仅仅是一些陈米,财主家用来喂鸡的,被他偷了点出来,拉上几个小伙伴在外面自己搭了个泥灶头,连米带谷子的煮了一锅,大家分食了顿饱饭。
“如何才能让百姓不再挨饿呢?”
朱元璋不知道这是自问,还是问汤和。
汤和面色一正道:“那自然得推翻元廷,然后有一个英明的君主,仁爱百姓,轻徭薄赋,官吏清明,如此百姓才能有顿饱饭!”
朱元璋点点头:“是啊,可这条路何其艰难!”
“上位,说句僭越的话,郭公虽有些志向,但也只想博个功名,好世代富贵,就算是小明王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怎能担当天下大任,能让天下百姓吃饱的英主,在咱看来,也就上位可以担当!”
朱元璋耸然动容,他知道汤和一向很看得起自己,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对自己有这般期待。
汤和是看现在只有两人,才敢这般说话,见朱元璋半晌没说话,也知道他心中颇有建功立业的想法。
“上位,这天下虽说是能者居之,但还得有德,能而无德,那对百姓反而更是灾难,上位心系百姓之苦,乃是能德之人,可图天下!”
朱元璋点点头:“咱若能对百姓做点什么,那也是天大的功劳,只是如今咱也就在濠州做个义军总管,有何可图天下的法子!”
汤和笑了笑,朱元璋今天和自己说这些,就代表他已经想好了自立,并且有了开始行动的准备。
“上位,要图天下,也当徐徐图之,上位当下要做的就是告别郭公,另辟城池,招兵买马建立自己的势力!”
朱元璋左右看了看,拉过汤和的手道:“咱知道汤和你一向看的起咱重八,不瞒你说,刚一路走来,咱看这田野间稻苗长势喜人,今年又是无旱无涝的,想来是个丰年,如今我部又拨了三千担粮食给乡民,等丰收后必然富有盈余,咱想着到那时,再来定远收些粮食,攒些兵马如何?”
汤和喜道:“我等都盼着上位自立,好建一番功业,上位有此等想法,可早做安排,兄弟们那,咱都会替上位知会好!”
朱元璋也开心的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问汤和道:“你看我那义兄如何,可是位天下英主?”
汤和一愣,想了半晌回道:“少帅虽说有些智谋,对于练兵也颇有些心得,但若现在说他是天下英主,为之过早,咱看他也是随了郭公,只想占个城池,好为将来封王封侯罢了!”
顿了顿继续说道:“少帅毕竟出身是富户,从小锦衣玉食的,哪会理解这民间疾苦,上位和咱是从小饿过来的,对百姓的疾苦是最清楚不过!”
汤和是郭子兴举义不久就加入红巾军的,与郭天叙相处时日甚长,在他看来郭天叙是绣花枕头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虽说拿下定远郭天叙事先安排内应,让元军迅速溃败,那也是占了他和手下都是定远土着的便宜。
就算郭天叙最近屡屡出彩,汤和暂时还没扭转这些偏见,毕竟很多事他也只是看到其一,没有深入了解。
朱元璋默然半晌,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他觉得现在看不透郭天叙,不过他想到了那句:兄弟可负,天下百姓之心不可负!
说这种话的人,会没有问鼎天下的雄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