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金爷,他慢吞吞的从船舱里面走了出来,七杆紧跟在他的身后,手上奇怪的拿着一把沼气火炬。
我说刚才怎么没有看见这两个人,原来是回了船舱,不过此时两人的样子看上去很怪异,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饿得奄奄一息的人突然见到了吃的一样,两人的目光都狂热得有些发绿,可在这兴奋之外,又有一层极为凝重的冷静,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两种极端的情绪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展现出来。
前面的吼声和让张元清他们让开的话都金爷发出来的,我心道,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中气十足了。
他们两个一出来金爷猛地十指伸前,我这才吃了一惊,只见金爷每根手指上都挂着一个缠着红线的土黄色小铃铛,与我们经常见得喇叭口状的铃铛不一样,金爷手上的铃铛全都呈长筒状,铃铛壁十分的厚重。
金爷手往前伸晃动了起来,那些铃铛自然也因为敲击响起了声音,与其他铃铛清脆空灵的声音不同,这些铃铛声音显得沉闷了很多,就好像被塞住了棉花似的,听上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而且金爷摇起的铃铛声并不是单一不变的,每个铃铛发出的音调都不相同,似乎在组成一首音律,而仔细一听却又听不出来什么,只是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阴冷压抑,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冬瓜“给给”的怪笑看见了忽然出现的金爷,身形一晃五指成抓就扑了上去,我连忙道了声:“小心。”
金爷听见我的话却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手上的铃铛只是摇动的更加激烈了,此刻冬瓜带动着阴风几乎已经快贴到了金爷身上,我心脏抽动起来,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让我们几乎惊掉了下巴,冬瓜明明都挨着金爷了,没想到竟一下子停了下来,没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金爷见冬瓜没动了,开始不慌不忙的绕着他转起了圈,与此同时,嘴上像念咒语似的嘀咕的说了起来,配上手上的铃铛声,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更不可思议的是冬瓜仿佛被凝固住了一般,脚下生根似的一动没动,任凭金爷围着他转圈,我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场景,根本摸不着头脑,在金爷出现之后没有人再说话,空气里面除了金爷发出的声音之外静得让人害怕。
我想去问七杆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一股不敢说话的感觉,就好像只要我发出一丁点声音,立马会出现十分可怕的后果。
金爷在围着冬瓜转了三圈之后没有丝毫征兆的“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整个人匍匐在地,只有两个干枯的手上竖立起来继续摇着铃铛,就这样保持了大概一分钟之后,金爷又一下从地上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我完全看傻了眼,不光我,除开金爷和七杆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茫然之色,但依然没人发出任何声音。
金爷起来后则继续绕着冬瓜转圈,不同的是这一次金爷不光晃动铃铛,整个身体都跳了起来,犹如在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让我不禁联想起了东北那边的跳大神。
看到他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一响,难不成这他娘的真在驱鬼?冬瓜确实是被鬼上了身?
想到这些我头皮就开始炸了起来,而且七杆好像跟我说过金爷年轻时曾一个人独闯东三省,和此时的场面一联系起来,这金老头肯定是在东北的时候学了这些跳大神的驱鬼方法,冬瓜那样子除了鬼上身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我死死的盯着他们两个,几乎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然而无论金爷怎么跳,冬瓜还是那副样子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要不是他睁着眼睛,我甚至都怀疑他睡着了,我心道这金爷的跳大神行不行?
狗日的好像除了让冬瓜不动之外没有其他什么效果,于是我把目光转向七杆,他肯定知道其中的门道,让我失望的是他还是刚出来的那副样子。
我开始有些站不住了,现在冬瓜不动了可是个极好的机会,很容易就把他制住,想到这我准备慢慢的朝张元清他们移动过去,告诉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此时的冬瓜给收拾掉。
我刚动了一步,七杆的神色却一下子变了,两道凌厉的视线立马瞪向了冬瓜的腹部,我也是一愣随着冬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他的腹部的衣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似的慢慢的鼓了起来,很快就鼓成了一个篮球大小的东西,见到如此我也连忙打掉了移动过去的意思,当时我心里想到,这难道就是上了冬瓜身体的鬼?可鬼不是灵体吗?
在我的疑惑之中金爷跳得更加欢快了,而那鼓起的东西则朝着冬瓜的胸口蠕动了上去,几秒钟的时间就到了衣服的领子处。
我神经紧绷,由于冬瓜衣服的遮挡,我们无法看到那是什么东西,现在终于是要出来了。由于兴奋和紧张,我也不禁颤抖起来,那东西的动作没有停,冬瓜的衣领缓缓的被撑开了。
这时候一滩黑糊糊的东西顺着冬瓜的脖子和下巴出现在了我们眼中,可我一看到它,身上的鸡皮疙瘩就炸了毛,那,那竟是头发!
没错,我没有看花眼,那确实是头发,虽然看上去刚从水中出来似的,湿漉漉的贴到了一块。
我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也变得难受起来,仿佛也有这么一坨头发要爬出来。
那堆黑漆漆的头发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贴着冬瓜脖子上的皮肤朝他脸上爬去,眨眼的功夫就把冬瓜的脸全给盖住了,而冬瓜则变成了电影中常见的那种女鬼似的,不管是后脑勺还是前面的脸都是一层一层的头发。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上的皮肤更是发麻,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作的七杆突然点燃了手中的沼气火炬,两步就跨到了冬瓜身前,把火焰杵到了那诡异的头发之上,明明湿漉漉的头发却一下就燃了起来,两秒钟没到冬瓜的整个脑袋就被火给围住了,仿佛头发上的不是水而是汽油。
也就在火焰燃起的那一刻,一阵凄惨无比的叫声从冬瓜身上发了出来,那声音十分尖利,震得人耳膜生疼,而且听那声音是个女人发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怨毒。
一时间我看到好几个船员在这叫声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上满是惊惧之色,连张元清他们也是脸色泛白,我也好不到哪去,两条腿直发软。
冬瓜则随着女人的尖叫声全身疯狂的扭动起来,不过他的样子很古怪,不像是他自己在动,而是他脸上在燃烧的那些头发在挣扎,从而带动了他的身体。
我立马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冬瓜在中了子弹之后肯定就已经死了,只不过被那头发附了身变得如同炸了尸似的。他的身体一直是那头发在控制。
火焰没烧一会,女人的惨叫声开始微弱了下来,当声音停止的时候冬瓜一下倒在了地上,金爷这时候也停了下来。
没想到一停,金爷突然朝两边晃了晃,我和七杆吃了一惊连忙跑上前扶住了他,此时金爷脸上白得吓人,全是豆子大的汗珠,嘴上如牛喘气的喘了起来,从开始到结束,金爷跳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体力透支得厉害,他的年纪大了,肯定受不了。
这时候张元清过来道:“七杆,你先送金爷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我们处理。”
七杆点了下头和旁边的两个船员把金爷搀扶回了船舱,冬瓜身上的火已经慢慢弱了下去,头上的皮肉被烧得翻了起来,嗤嗤的冒着油,散发着强烈的焦臭味道,我一阵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张元清开始指挥人处理剩下的摊子,几个人回仓库找到几条麻袋,一个小时不到已经死了四个人了。
好在被冬瓜用枪打中的那个船员只是受了伤,他被抬回了船舱,其他人则用麻袋把死去的几个装了进去,捆好之后扔到了海里面,在船上不比陆地,死了人不可能火化,更不可能土葬了,而船航行的大海就是最好的归宿地。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前面的那种愤怒,现在充斥的则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对于死亡,这些人估计已经看得够多了,甚至连我,情绪也没有以前那么的激烈。
从牛头山开始,许多的人都死在过我的面前,眼前的这四具尸体虽然让我觉得胸口憋闷有些难受,同样有一股冷静漠然的情绪在我身上蹿动。
突然之间,我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死去的这几个人,而是对我自己,在我身上出现的对于死亡的那种淡然让我害怕起来,在以前,我绝对不敢相信我也会这样。我甚至拿不准我是该高兴还是该厌恶。
船员和乌胎的尸体被扔进了海里面之后,甲板上的血迹也被冲洗掉了,一下子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