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汤的味道该怎么说呢~
无色透明,但喝下去仿似无数只小蝌蚪进了肚肚,蛄蛹蛄蛹蛄蛹~
我青着眼皮,黑着眼窝,身子愈发沉了。
更是难受。
脏器津津作痛。
姑姑捋着我的头发自责不断:“都怨阿娘,昨儿回来的晚了,见你呕吐还以为又在吐毛球呢,后来又以为是普通的闹肚子,要是早些叫女医过来就好了!”
我半转头枕到了她的手心上,无力启口说话。
说到吐毛球,这事儿可好玩了。
虽说浑身没有被毛,但八九岁的时候还是习惯没事舔头发。舔掉的头发也就自自然然给吞吃掉。
头发在胃里积攒的多了,就会吐毛球。
说是毛球,不如说是“毛条”。
姑姑当时看见我吐出了一条湿润的黑色物体后吓得不轻,“哎呀,小乖乖你怎么吐屎啦!”
然后火急火燎抱我去司药司,幸亏在半道上撞见了负责我出生的奇绝稳婆,一通解释,这才叫姑姑放宽了心。
后来我不定时呕吐的事也叫姑姑习以为常了。
有时候吐的顺利一下子就好,有时候要喀喀喀上许久。
昨个儿下半晌开始肚疼之后,连我也以为是普通的闹肚子。所以这事,我不怪姑姑。
只是生命的消逝感太过清晰。
又伴随着弥天盖地的困意。
我枕着姑姑柔软的手,仿佛一步就踏入了梦境。
小鱼干的验毒报告出来了。
长歌殿里,众人或站或坐或跪,人来人往相继禀事,人头攒动。
一太医小跑着近前:
“十三殿下,太医院与司药司两方同检,呈文有二,但内容一致。”
“那银丝鱼干上被洒上了一层薄薄的药剂。药剂成分中包含了数种微毒之物,包括硼砂、绿矾油、硫磺。”
“又因鱼干腥味重,药剂中还有其他香料混合,比方说洋葱汁,所以毒物的味道便被掩盖了。”
“虽说是微毒,也时常入药医病。可徐二姑娘食用之数远远超过了药用剂量,因此玉体大伤。”
李枕头皮一麻,揉了揉额头,洋葱汁!
猫咪是最怕洋葱的!
情绪跌宕下来的他朝太医一摆手:“孤知道了。若药方研制出来,第一时间与孤回话。”
太医退下,李枕凝眉成刃,狠狠看向左右。
“谁人管理着食材库?!尚食局?!”
候在一旁的陈尚食身子一震,噗通跪倒在地。
——————
外间再忙,而我只管病疴成梦。
梦境是一片粉海,我从水面踏过,回到了桃核小镇。
人族怀胎十月,而半妖需要育胎七年。
七岁龄整,是突破泡泡胎盘的时候。妖胎们只能凭借自身之力闯过这第一关。大多数都能成功降世,而少数失败的,便成了死胎。妖族要么向买主退还订金,要么从新培育。
降世后的小半妖们,就会被送到桃核小镇。
这里属于妖族的慈幼局,被建造在一只大桃子的桃核部位,四周粉海本是桃肉,亦是结界。
七岁的妖胎,体型外观只有人族小儿三岁那般大。
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我们将迅速成长。
这里使我们从生命的第一步过渡到第二步。去毛,教授人语、人行,站立行走,等等一切关于人族的生活习性。
最后才是剪耳去爪断尾。
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就是定下交接日期的时候。
……
我忆着过往,香溪小河的味道已经冲进了鼻子。
清风甜露,耳目一新。
这里只是粉海当中的一块陆地,很小很小,却有着我在人间再不曾见过的颜色。四季碧草,粉树依依,湛澈见底的香溪小河在当间蜿蜒,半透水蓝,半透天蓝。
跨过一带之宽的溪水,前头就是一所小院了。
院中种着鲜菜,有蝴蝶蜜蜂忙碌,数间铺着茅草盖的屋下,小妖胎们正撒欢乱跑。
站在篱笆墙外,我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一只雪耳,一只橘耳,颈上的猫铃铛叮叮作响,正和小九尾扑蝶呢。
那时并没有和姐姐在一起,她被养在其他的桃核小镇,所以她是小老虎的事连我都给瞒下了。
我不禁一笑,笑声惊动了正在菜圃中劳作的老翁。
他一抬头,我便认出是虫翁了。
虫翁是这里的管理人,也是我们的保育人。他原身是一条因为馋嘴而钻入桃肉的虫子。
因为饮了桃汁开了灵智,所以妖族便留他下来坐守桃核小镇了。
他笑望我一眼。
然后收转目光,挎着一篮鲜菜抱住了当年的我,欢呼道:“孩子们,咱们一起煮饭去咯。”
我就这样默默站着,看着梦之昨日。
记忆再度回来,接上之前。
伤口养好,妖胎交接的日子就来到了。
一个个负责不同片区生意的稳婆按照订单,将妖胎们抱离小镇,送货上门。
在离开之际,虫翁将封存着我那耳朵和尾巴的小瓶子在包袱中放好了,摸着我的头说:“小橘猫,你知道猫胎和其他妖胎的区别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脑袋,奶呼呼的脸蛋都晃出了白影儿。
他逗逗我的小脸:
“猫有九条命呀!”
“你要牢牢记下翁翁说的话。如果有一天,伤了病了,就打开你的小瓶子。断去的尾巴和耳朵会化出你的原身,寄存你的精神,还会牵引你回到咱们小镇疗伤。旁人只能回来一次,而你却可以回来九次,但也仅有九次。听明白了吗?”
彼时似懂非懂的我重重点了点头,“我记下来了,翁翁!我会想念您的!要是想的不得了,我就使用一次机会回来看您!”
虫翁哈哈大笑:“这傻孩子!无缘无故回来,翁翁就要生气了!好了,去吧,你娘在外头等着你呢~”
稳婆抱我转身的那一刹,虫翁老迈混浊的眼睛闪了闪泪光,我的金豆豆也簌簌落下。
不知不觉,梦中的我已经湿透两颊。
手指触到泪水的时候,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我睁眼,天色已晚,仍然守在床边的姑姑在给我擦泪,“乖乖,怎么做梦都在哭呀?是太难受了么?”
我抽了抽鼻子:“姑姑,把我的小瓶子找出来。”
姑姑嘘的一声,戒备的看了看床尾的医官们,附耳问我:“要这个干什么?”
我作难一笑,故意说道是自己病糊涂了。
然后推了推姑姑,姑姑,您带他们出去吧,我想自己安静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