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深处充满了神经丛,如一棵倒生的树。
而通过观想,就会发现整个宇宙亦如一个人,一棵树,同样蔓布着属于她的“神经丛”——
脉络分明,无处不在;远在星河,近在手边。
妖族称之为能量。
虽肉眼不可见,但正所谓,心如止水,以观万物。
入夜,待太后睡熟了,值夜的宫女也眯上了,我悄悄下地,光着脚丫来在窗边,淋一淋月光。
妖族擅于在夜晚采集万物能量,作为妖胎,自然是承继了原生家庭的传统。
只不过进入人族这几年,不知快把多少先天禀赋抛诸脑后。
而当下这个境遇,迫使我不得不唤醒血脉,复苏灵性了。
窗前站定,手掌向上,摊于窗台。目视前方,缓缓调息,然后逐渐的,会有一种心脏放大,笼罩全身,扩向宇宙的感觉。
身体随之,一点点的变热,有血脉偾张之感。
然后,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你想要观想的对象上。抛开规则,抛开一切,仅跟着意识走。
慢慢的,画面就出来了。
我看到有红、白、黑,三种颜色的能量线飘于穹顶。
有长有短,丝丝摇曳,丝丝柔韧。
每种颜色有不同的用途。
于微茫之中得畜万物,拨动他们,牵引他们,召唤他们。
他们从手掌的劳宫穴而入,源源不尽。随着感应越来越通达,进来的能量也越来越多。说他无形,也是有形。
先收集红色,因为当下于我而言,最是有用。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变得好玩起来。
我如搓丝线一般,把收集来的红色能量搓成了一缕缕红丝,放进小纸盒里备用。
既然都铺开摊子了,那就把白色与黑色一并收集些吧。
虽说使用白色的时候要耗费原主极大的体力,但有备无患。而黑色,则是最神秘诡谲的一种,以恶制恶最是有效。
搓完收摊。
我看着三小盒能量线,心中底气满满。
现在,只等着至阴之夜了。
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对呀,二月份只有二十八天,那我长出幻肢的日子就是明晚了!
休息日一大早,活泼的光斑就跳满了整座宫殿。
我在后殿和玫姨瞎鼓捣绣品,耳听前头传来了训斥声。待稍作安静,我托词小解,悄悄溜向了正殿。
撅在屏风后,偷眼往前瞄。
殿内没闲人,也不见太后,只见有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在罚站。
确实是在罚站,两手垂在身侧站得笔直,低着个头。当看见了他袍摆上的五爪金龙,我这才意识到他是皇上!
天了噜,皇上也要罚站,这与妖也要上学一样不可思议。
不是说上南郊私访去了吗,这么快被太后勒令回来了。那皇上一回来,国师不也就回来了么。
糟了,太后这会子不在殿中,不会是训斥罢皇上,去找国师了吧。
我心鼓咚咚,生怕收集的能量线还没来得及用就遭人鱼肉。
要不探探信儿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我厌恶这句话,但有的时候也管用。现在太后弄我们两个,那我和皇上就是朋友了。
于是我壮了壮胆,从撅姿改成跪姿,把脑袋从两扇屏风当间拱了出去,轻声唤道:“陛下。”
他一抬眼皮,先是满眼惊喜,旋即又噗嗤一笑。
“哟,这儿还藏着个小鬼头呀。”
“嘻嘻,奴婢见过陛下。”
“你叫徐嫣乔是吧?”
“是。陛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抬手刮下巴,眼珠一转,用逗乐的模样说道:“自然知道了。对了,你姐姐呢?可是一起来太后宫里了?”
我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只奴婢一个被太后娘娘传召过来了,姐姐还在家呢。”
哎嘿,听他这口气,应该是先认识姐姐那头小老虎,才认出我来的吧。怪不得刚才目光惊喜,这俩人当间有事儿啊。
皇上点点头,然后左右看看,确保没人发现,这才挪到我面前蹲下,用手拄着满是胡茬的腮帮子,又粗犷又萌态,真的料想不到当今天子竟如此可爱。
然后对我挤吧挤吧眼睛:“朕跟你说个事儿啊。”
“您说。”
“你替朕捎句话给你姐姐,就说有的事,朕要慢慢办。”
……
这没头没尾的,还是密语!
我忽闪着眼睛看皇上,但见他又隐忍又悸动。懂了,人间之情不过有三。
但我也只能噘嘴:“陛下,奴婢回不去呀。”
他很不解:“为何?”
“国师说,看奴婢生辰八字,有可能是玉公主转世,这都已经被重点看护起来了。”
“这老货!这不是坟地里卖布,鬼扯么!你那么像你姐姐,朕都险些认错,和那个人有什么相干!”
我咯咯直乐,咱这位皇上够接地气儿的。
“那就求陛下叫国师澄清一下可好?”
“老货昨晚上病了,等他爬起来再说。”
“国师病了呀。”我差点笑出声。
皇上点头,欲要再跟我说上什么,话没脱口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一听见风吹草动,皇上就像弹簧一样,嘎嘣儿弹了回去,站到原地继续罚站去了。
太后回来了,堂堂天子就跟犯错的小孩似的,怕娘亲怕到这个程度。
我啧啧称奇,把脑袋从屏风缝隙钻回来,溜回后殿去了。
一日难熬。
千等万等,终于等到子夜来到。
我于浓郁的月光之下长出幻肢,脚掌也变回了猫爪。除了是个站立行走的人形猫女之外,我对当下的身体机能还不甚了解。
毕竟平时每到至阴之夜,都是家门紧锁,一早被押进被窝的状态,从来没有预习操练过。但实际情况摆在这,只好是刚进庙的和尚念佛经,现学现唱了。
打开我的红线盒子,用意念将所有的线丝连成一条,将一头绑在太后的手腕上。
然后牵着红线,悄无声息的跃出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