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山洪爆发了。
我通过白色能量线,入了李学士之境。
塌天暴雨,湍急嘶吼。
白茫茫的水浪从山顶汩汩而出,再混着雨水滚下,汇成了可以冲毁一切的洪流。
而我以第三方视角站在洪流之中,静观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半山腰处,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在没过腰的水中,与另外三个黑衣男子缠斗在一起。以一敌三,落了下风。
待我看清楚少年的脸,却意外发现那不是李学士的脸,而是另外一张陌生的脸。脸圆眼圆,长相平平。仅是中等身量。
从面貌外形上来说,几乎没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论气韵,却与李学生的儒雅飘逸一脉同根。
除此之外,还健勇非常。
纵使力不能敌,依旧挥拳再上。
文心武魂,霁月高风,是个世间难得的疏阔男儿。
雨太大了,迷进了眼里,他们的搏击逐渐成了一片乱斗。耳边除了惊雷雨声,还隐约从山下传来人声呼喊——
“念公子!”
“念三郎……”
“您在哪儿!快回来吧!”
呼喊声越来越大,群口沸腾,但少年丝毫没有抽身之机,他又气血攻心,情志激动,根本不想抽身。
再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人头脑发热,伤害的可是自己。
我欲要上前相帮,可潜入幻境,我也只不过是个幻影。
雨水模糊之中,三个黑衣男子结成一团,拳腿飞来,重重给了少年一记窝心脚!
他一个趔趄,再也稳不住脚下,颓然向后倒去,砸进了白茫茫的山洪之中。
他身畔,股股洪流交汇汹涌,犹如数条下山猛龙!猛龙呜咽,张开大口,将少年吞啖入喉!
哄然一声,一卷大浪!根本来不及叫人给出反应,便直截了当,决然无情的将少年卷噬到山下去了……
我一惊!
怔怔的站在原地。
人命之微渺,如若观看一片残叶被秋风扫去。
三个战胜的黑衣男子哼笑一声,拍拍手互相帮扶着,涉过浅水爬到制高点去了。
我百肠纠结,思虑着刚刚被卷走的念三公子是谁。这个称呼好生熟悉,好像谁提过一样。
忽而画面一转,雨住了,天刚晴。
明显的意识到,这是事发三天后了。
我还是以第三视角,旁观在侧。
山麓当间,绿草茵茵,水泊明明。这是个夏天,正值盛夏,清风习习,鸟鸣啁啾。被山洪冲刷过的小山原来是个茶山,此刻静好到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水泊中的少年也恬静如斯。
依依躺着,颜面带笑。
就像睡在床上,还做着一个漫长的美梦。
右手紧紧握着的腰间玉佩,该是他心上人所赠之物吧……
然后,这副失去温度的身体被一群人找到,于哭声之中被抬走。画面突然又转,这次一恍然,来到两年后了。
我进入了原主的视角里。
看不远的视野当中,前面是一颗青梅树。
感觉上来说,正被裹在襁褓之中,被奶娘抱着,走向了青梅树下。
树下站着一位女子,正在玩着青梅果上的绒毛。
奶娘说:公主,您就抱抱他吧,咱们笑笑小哥儿一日不见母亲,就哭闹着要来找您呢。
女子转过头来,葡萄大眼,樱口一点,却是一脸的淡漠。
她垂眸看着襁褓婴儿,陌生的紧。
奶娘似在为这个孩子争取最大的权宜,仍在做着努力:公主,您就抱一回试试吧。来,一手托头,一手托屁股。
公主犹犹豫豫的接过,奈何刚接过一只手,便被什么事给打断了。
忽地一下,又被扔回奶娘怀里。
我跟着原主心口一疼,呜哇一声啼哭起来。
……
醒醒!醒醒!
有人将我从境中摇醒,我与李学士的连接骤然断开。
睁眼之时,心头还是一番绞痛。
这种痛感三言难语难以尽述,它关于生离死别,关于两世辗转,关于两世苦寻,关于纵使相逢应不识,关于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我痛的浑身直发抖。
我从来不知人的灵魂可以重创如此。从心底疼到手指,再从手指疼到头发。
我握着被角,疼的翻身压住胸口,好让它停止颤栗。
玫姨给我擦着额头的汗,亮着嗓门:“哎呦,娘娘,我就猜着您吓她一回得惊梦,这孩子胆小的过头了。”
太后捋着我的毛儿,笑盈盈的:“胆小好,胆小的服帖,会安心做本宫的小棉袄。”
我迷迷糊糊之中问了一句:“笑笑呢?那个孩子呢?”
两人怔了一下,对视一眼。
玫姨嘴快:“笑笑只是个罪臣崽子,早就被处置了。跟咱没有关系,梦见他干啥。”
太后也拍着我:“睡吧,睡吧,只是做噩梦了,没事了。”
安静了少时,以为我又睡着了,玫姨便眉飞色舞起来,“看吧,还梦见笑笑了,您现在还觉得认错人了么?”
太后笑了一声,“有道理,更像我的小宝儿了。”
拍我的手又顿了一顿,“说到笑笑,我倒想起和李丞相的艰苦一战了,当时要不是小宝先行缴了她公爹的权,后头的事也办的不会有那么顺当。”
玫姨一咂舌:“唉哟娘娘,什么公爹不公爹的,咱小宝本来就是形婚,到最后还是童身,干干净净来去。”
“呵呵,二十年了,你倒一直比我这个亲娘还护犊子。”
“娘娘喂,小宝她惹人心疼呐。”
太后叹了口气,又把对小宝的情绪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摸摸头,捋捋脖子,幽幽一句:爱之弥深,恨之弥切。
数日之间,我静听着她们的一切对话。
这位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太后娘娘也许忘记了一句话——强弩末矢,理无穿于鲁缟;冲风余力,讵能动于鸿毛。
她们对我毫无防备,殊不知在高人布下的一张大网之中,我已成了离她们最近的一环扣子。
就莫说这背后,还有多少将起的风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