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陪在好友身旁的雨薇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本是你侬我侬的眷侣,转眼几近劳燕分飞?她只得好言劝慰:“既然我们已安然度过那些危机,不伤分毫,何必事后计较?”这时电话铃再度响起,她闻声瞥了一眼,含笑道,“看,他舍不得你,因此打来电话,向你道歉了。”
但克里斯蒂娜态度坚决,硬是不肯接听。雨薇见之苦笑,暗忖如今的她与先前的自己何其相似——当初得知胡若彤背叛时,她也是如此冲动,以致根本不曾冷静思考,尝试沟通,最终让好友因为失神而命丧交通事故,花季年龄戛然而止。如果好友不曾侥幸地重获生命,如果自己不曾返回“这里”,如果彼此不曾重遇、相认,如果不曾——
当她在现代得知真相后,这悔恨是否会将伴随自己终生?
所以,无论如何,再不能让她重蹈自己覆辙。
“约兰塔,说一句分手,道一句绝交,轻而易举。”雨薇紧握克里斯蒂娜双手,只觉胸中酸涩翻涌,“然而,你可曾想过,图了这一时痛快,又能得到什么?难道你真心希望这份难得的感情就此终结?”她望着克里斯蒂娜满面泪痕,叹道,“‘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既然如此,为何不珍惜现在?而致从此失去它,再也找不到了?”
思索片刻,克里斯蒂娜颔首,起身走向那仍响声不断的话机,与安科斯特接通。
雨薇见状绽露一丝欣然笑意,悄然离开宿管科。浑不知身后,已然气消的克里斯蒂娜却扭头望了她背影一眼,面露忧色——听筒中,传来安科斯特低沉语声:“你的舍友近日将有一场大麻烦,甚至处境十分危险。我劝你离她远点,不要以为过去能帮她,现在与将来也能帮她!”
“什么‘麻烦’?什么‘远离’?正由于她是我朝夕相伴的舍友,我必尽力帮忙!如果我连这点都办不到,还能做什么?”克里斯蒂娜怆然一笑,将心中的不满尽数宣泄而出,“安科斯特,难道由于‘他’仇恨中国人,你也跟着仇恨?难道你要刻意模仿‘他’所有言行举止,成为第二个‘他’?切记你永远是你,不是‘他’,更不是任何人!我希望将来和我在一起的你,永远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安科斯特握紧话筒,涩然开口:“你说的对,但我无法透露其中事由。至于我尊重‘他’,不仅因为他是我的上司,更由于五年前,若不是他介绍我入党,预付我一个月的薪水,我连我母亲的葬礼都办不了——,而且我认为,那些羸弱已久的国家,不应成为影响你我感情的因素。”说完便结束此番通话,望向桌上那与克里斯蒂娜的黑白合影,脸露苦笑。
单纯的女友怎么知晓,他对中国的蔑视并不是由于受到安德鲁的影响,而是彼时从旧报纸中获悉了那荒唐至极的条约【91】后,便至此鄙夷那其实不堪一击的东方国度。所谓“羸弱、愚笨、迂腐”等词,亦成了对那古老民族的唯一印象。若不是那貌似林静如的神秘少女,丝毫不畏触及德日同盟而极可能引发的后果,傲然掌掴日本人,只怕林静如一事将成为最好的凭证。
注释:
【91】荒唐至极的条约:《辛丑条约》,亦称《辛丑各国和约》、《北京议定书》,是中国清朝政府与英国、德国、美国、日本、俄国、法国、意大利、奥匈、比利时、西班牙和荷兰在义和团运动失败、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后签定的丧权辱国的和约。条约签定于西历洋历1901年9月7日,光绪二十七年(辛丑年)七月二十五日,故名辛丑条约,即“九七国耻”。内容有①中国赔款4。5亿两白银,以关税、盐税和常关税作担保,分39年还清,年息4厘,本息共10亿两。②在北京东交民巷设立使馆区,由各国驻军把守,中国人一概不准在内居住等。真本现存于台北外双溪国立故宫博物院的恒温、恒湿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