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池干夫的家人?雨薇略一蹙眉,当即想起那出身富庶的日本留学生的大体来历,不由详问她的未来师公邝公道。侨居德国多年,邝公道已有了获取各种消息的可靠渠道,遂将所知一切侃侃道来。
原来这两天内,鉴于菊池干夫突然精神失常,治愈率微乎其微,为了大事化小,维护百年名校声誉,柏林大学无奈之余,紧急联系其亲属赶赴柏林,并意欲以退还全额学费劝其退学,返回远东治疗。
怎奈“可怜天下父母心”,好好的独子在异国莫名不治,其亲属岂能善罢甘休?菊池干夫那寡居已久的母亲一怒之下,连夜与日本驻德大使馆三等秘书谷口久之助取得联系,哭诉事由,试图借日本官方向校方施压,为独子讨个说法。
面对日本与纳粹当局共同签署的《**产国际协定》等攻守盟约,政治经济已然沆瀣一气,加之盖世太保柏林总部已明确告知校方,目前当局清剿波兹南集团军,一举夺取华沙的战情已进入关键时期,国内尤其柏林不得有半点乱局,校方终于拗不过各种政治考量,不得不与菊池亲属达成了巨额赔偿等两项主要条件。
“所以收拾咱们便是那达成的‘第二项’,如不想方设法,这十年寒窗必将化为泡影。”雨薇已了然于心,咬紧了唇。
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据闻不久前,有关“严肃处理中国人群体暴力事件”的传闻便已在校内纷纷扬扬,这些同胞之所以答应参与这针对菊池干夫与日本驻德大使馆的各项行动,也多半是为了不受制于人而试着奋起反击。然而不曾料想那些行动非但未让它放缓脚步,反而如催化剂般加快了其中的反应速度,让这传闻最终变成了现实。
果真“暴风雨前的宁静”。兴许这两天内弥漫于校园的诡谲窒闷的氛围,便是那些消息灵通的师生在私下猜测中,终于获悉了即将全校公布的、有关处置中国留学生的通告时,心绪各种复杂而致。不然,先前在餐厅里,那雀斑男生何必望向她和许平君之际,为何其目光充满了鄙夷,甚至幸灾乐祸之色?
未料校方的处分如此之快,行事如此狠绝。当然,不论那些行动实行与否、成功与否,自她被同胞深深误解、羞辱,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入院急救,继而惊动盖世太保入校搜捕伊始,柏林大学便不能轻易放过所有在校中国留学生了。
本以为此次异地实习由于排除了那碍眼至极的田尻光也,这心情、生活能变得舒顺起来,不想从接受康拉德教授的推荐,登上那开往柏林的列车之日起,事态竟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变得越发严峻,几欲控制不得,那么未来呢?又有多少不可测的凶险?
雨薇转过身,扶住身旁某棵枝叶凋零的山毛榉,眼底掠过一丝不为察觉的哀伤。
“我去想别的法子。”面对陆俊始终不吭一声,神情冷漠如雪,许平君苦笑轻叹,“毕竟是许某出的主意……如今牵连诸位纯属许某之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说着朝陈邦杰等三人郑重鞠躬致歉,又向陆俊深深拱手,转身欲走。
“慢着,靖宇。”雨薇登时侧过首,唤住正被陈邦杰、田培林与邝公道好生劝慰的好友,缓缓开口,“眼下有两个人,或许可以帮一帮诸位……”
陆俊霍然抬眸,径直迎上雨薇已然镇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