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就这么漫无境地的随着大群灾民走,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韩进一家人才来到了万年县。
到了这个时候,灾民已经不多了,有的死在了路上,有的分散到了其他处。而朝廷关于灾民安顿的政令,才迟迟颁布下来,这一群灾民被安顿在万年县辖属的几个村子里。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地人肯定不可能接受这些灾民进村,要知道乡下人都是很排外的。可是上面颁下的政令又不能不听,于是折中将这群人安顿在每个村的村外,每家按人头给了些荒地和能吃半个月的口粮,之后再是不管了。
韩进一家人被安排在了韩家庄,一同过来的还有另外三户灾民。
刚一开始日子过得极为艰难,缺衣少食,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栖身的房子都要自己搭建。家里有强壮男人的,自己打些土坯,盖间土坯房,倒是能凑合着住。家里没有强壮男人的,就只能用茅草随便搭间屋子暂且安身。
韩进力气倒是不小,只可惜他不会打土坯,也不会盖房子,只能跟其他灾民学着用茅草搭了间屋子起来。
一家三口人,狼狈不堪,到底是有了一个暂且栖身的地方。
之后的日子里,韩进一家人所想的全部都是如何撑过这个冬天。他们出门之前所带的银子和首饰,在路上丢的丢没的没,剩下的也都一路买高价粮用光了。而他们逃荒来到这里的时机很不凑巧,恰恰是秋末冬初。荒地虽给分了几亩,无奈现在根本种不了粮食,而所分发下来的口粮也仅仅只够撑一个月。
尤其韩家庄的人并不接纳这群灾民,平日里根本不让他们进村,这些灾民吃水甚至要跑到几里远的河边去挑水。原本以为有个安身之处,日子总是能过起来,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里不像韩进一家人的家乡,冬天虽冷但到不了滴水结冰的程度。尤其没有铺盖,只能下面垫着麦秸,上面盖着各自的衣裳,风从薄薄的墙壁外吹进来,让人打从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现实再度在这几户灾民面前显露出狰狞的爪牙,他们现在最急着考虑的不是粮食够不够吃,而是如何在粮食吃完前不被冻死。
就在这时,韩老栓出现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看中庄氏的,他请了媒婆上门向庄氏提亲。
媒婆将韩老栓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堂伯父是韩姓一族的族长,堂兄是韩家庄的里正(身份够高),家里几十亩良田(有钱),就是缺了个女人。还说庄氏一家人是外来户,又是初来乍到,要想和当地村民打成一团,最直接且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嫁给一个当地村民。
什么身份不差,家里有田有钱就不提了,对如今的庄氏来说,恰恰是最后一点最为重要。若无意外,他们一家人以后就在这里扎根了,韩家庄是同一个姓的村子,这种村子是最排外的。以后儿子女儿都会长大,若是这么一直被孤立下去,又怎么说亲嫁人?还有天这么冷,家里的日子已经快过不下去了。
媒婆似乎也看出庄氏有些意动,趁热打铁说道,说韩老栓是真看中庄氏了,让她有什么条件就提。当然韩老栓家里的情况,媒婆也没瞒庄氏。女人难产死了,留下一个还在襁褓的女儿,上头还有两个儿子,都是半大的小子。
也就是说庄氏嫁过去要当后娘,还是三个孩子的后娘。
庄氏沉默下来,媒婆让她好好考虑,说过三日再来。
等三日后媒婆再来,庄氏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带着自己两个孩子一起嫁过去。
媒婆那里似乎早有准备,并没有犹豫,而是很爽快的就应下了。还说韩老栓早就考虑过庄氏的情况,即使庄氏不提,他也会主动提这件事的。
截止到目前来看,这韩老栓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庄氏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再度坚定下来。
也因此之后庄氏和韩进姐弟二人说了这事,招来两人的反对,庄氏这个素来没什么主见的女人,并没有动摇。她将事实情况摆了一摆,又诉了诉自己的苦心,事情自此便定了下来。
当时此事传出以后,韩家庄的村民议论纷纷,俱说韩老栓是被那个外来户的女人给迷住了。
这韩家庄里村民往上数八代,家家户户都连着亲,大家都上门劝韩老栓,说以他的情况娶个黄花大闺女都是能的,何必要这么一个寡妇,还是带着两个半大孩子的寡妇。
其实主要还是说韩进姐弟两人,本就不是亲生的,又是半大不小的,根本养不亲,以后还要贴银子操心他们娶妻嫁人之事。
可韩老栓并没有动摇,硬是就顶着压力将庄氏娶进门了。
这些事庄氏也是知道些片鳞半爪,心里十分感动,也因此进门后发现韩老栓家并没有媒婆说的那般富裕,家里虽有几十亩地,但一大半都是坡地沙地,她并没有心生隔阂,反而选择原谅了。
而作为韩老栓亲戚中权势最大的韩族长和韩里正,眼见不能劝阻,便在庄氏进门的第二日见亲戚的时候提出一事,那就是给韩进姐弟二人改姓。
按理说这要求并不过格,就是显得十分没有人情味,尤其韩进姐弟二人身上的孝期还未过。
不过形势不由人,庄氏只能答应下来。
自此韩进姐弟二人,抛弃了之前的姓,改姓韩。
*
屋门被推开,庄氏端着一个碗走进来。
“进儿,娘给你煮了碗面,下面窝了一个荷包蛋,你再吃点儿吧。”庄氏说道,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韩进看着桌上的碗,一碗葱花面,上面点缀着几片菜叶子。看着十分美味可口,可他却没有想吃的欲望,一来是因为他之前吃过,二来也是因为庄氏的话。
下面窝了个荷包蛋。是啊,在这家里,他和大姐若是想吃什么东西,从来不敢大明大白的吃,只能偷偷的。
而这么多年来,他娘已经习惯了给他们做什么,都是偷偷的,根本忘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还弱小的姐弟俩。
他当即就想冷着脸讥讽一句,却在抬眼之际看到他娘眼中的忐忑。不知怎么,话就咽了下去,可脸色还是没缓和下来。
“我吃过了,回来之前在大姐家吃的。”
庄氏哦了一声,垂头看看手里的碗,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低落。
“既然吃过了,那就算了。”
庄氏以为儿子还是不愿原谅自己,心里弥漫起一抹莫名的悲伤,她借着端碗之际抹了抹眼角,正打算端出去,碗突然被夺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做了,就不要浪费了。”
他拿起碗上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条。庄氏露出一抹笑容来,连声说道让他慢点吃,别噎着。
吃完了面,韩进放下碗,看了庄氏一眼,“我有件事同你说,我要成亲了,过两日我打算让我姐去女方家提亲。”
庄氏先是一愣,紧接着是狂喜,可跟着而来的就是一阵莫名的悲伤。
让腊梅去提亲,那就是不用她出面了?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但她还是强撑着笑道:“是哪家的姑娘,让腊梅去会不会有些失礼,若不然我同你爹去吧?”
韩进嘴角的弧度往下拉去,爹?那个人是自己爹吗?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还是算了,我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你嫁进来也年头不少了,还觉得那人是个厚道人?”一阵莫名的烦躁上了心头,韩进有些不耐烦地道:“罢了,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的婚事不用你们出面,我让我姐去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想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
庄氏端着碗刚出屋门,就撞上从地里回来的韩老栓。
她强撑起笑,说了一句回来了。
韩老栓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将锄头靠在墙角放着,便脱下鞋,磕了磕上面的泥。穿了这只,又去磕那只,一面漫不经心道:“进子回来了?”
庄氏面容凝滞了一下,儿子刚回来,韩老栓就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不用说自然是她那好继子又当了耳报神。
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道:“刚回来,在屋里睡下了。”
韩老栓往堂屋走去,一面说道:“这么大的小子了,这大白天就在屋里睡觉,说出去人家该笑话了。”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貌似也就随口说说,可庄氏知道他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孩子刚从外面回来,大抵也是累着了。”
韩老栓来到堂屋的炕上盘膝坐下,手里摸出旱烟袋,又拿出火折子,“他干什么了,累成这样?每次一出家门,就是几个月不见回来。幸好村里人都知道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向来和大山他们同样看待,若换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这个做爹苛待继子。”
庄氏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韩老栓瞟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点燃旱烟袋,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很快烟雾蔓延开来,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往房梁上绕去。缭缭绕绕的烟雾中,一点火星或明或灭。
庄氏用袖子掩了掩鼻子,很快又放下。
她清了清嗓子,道:“进儿要成亲了。”话说完,她瞄了韩老栓一眼。
韩老栓眼皮子半搭着,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
过了好半响,他才嗯了一声,“哪家的姑娘?”
庄氏顿了顿,“他没和我说,似乎是腊梅认识的。”
韩老栓掀起眼皮子,表情有些怪异,“他年纪也不小了,名声又那么差,哪家的姑娘会嫁给他,莫不是什么破落户吧?”
庄氏一阵气堵,深呼吸了一口,将嗓子眼里的话,咽了下去。
“这小子也是个主意大的,当初我说把老四家的闺女说给他,他还不愿意。老四家就这么一个闺女,除了那丫头有些胖,哪里配不上他……”
韩老栓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庄氏的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仅仅是胖吗?说是痴肥如猪还差不多,韩老四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两口子从小就看得像个宝贝,死撑活塞地喂着,以至于小小年纪就肥得比头猪都不差。说是娶,可许多年前韩老四家就放明了话,说以后要给女儿招赘,把她儿子说给韩老四的闺女,不就是想让她儿子入赘,让老魏家的香火都断了。
别说韩进不愿意,庄氏更不愿意,虽然她迫于现实嫁给了韩老栓,可她一直没有忘记前头的男人。直至至今,她都依旧记得男人临终时的场景。
“……你要活着,带着两个孩子好好的活着……”
如今她活着,又活了十好几年,可为什么却觉得还不如去死更好。若不是,若不是……
庄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出言打断道:“当初你答应过我的事,应该没忘记吧?”
韩老栓正说得起劲儿,突然被打断,也因此脸上有种让人觉得滑稽的错愕。也许他本就错愕,错愕庄氏竟敢提起这些。
这么多年来,韩老栓一直觉得自己将庄氏调/教的很好。以夫为天,恪守妇道,待自己体贴,待自己孩子小心周到。他觉得这种情况一直会持续下去,直到他死,却没想到素来胆小的兔子也会露出爪牙。
他一脸不耐烦道:“什么答应你的事儿?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换成以前,庄氏会识趣地不再多说。可现在不是以前,她已经觉得很对不起自己儿子了,如今儿子要成亲,她一个当娘的不能出面,甚至什么都为自己儿子做不了,她有何颜面让进儿叫自己一声娘。
其实她早就失去了这种资格,只是依旧自欺欺人地不愿面对这一切。
这多年来积压下来的憋屈、愤怒、厌恶,终于在此时爆发出来。庄氏望着韩老栓道:“当年腊梅出嫁的时候,你已经失信了,进儿是个男丁,若是没有房子和地傍身,以后如何在自己媳妇孩子面前立足?”
韩老栓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你这是在为你儿子要房子要地?”
“这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韩老栓怪异一笑,敲了敲手里的烟锅子,“那你去对海子说,就说他娘当初之所以会生下他,是因为他爹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他爹答应了要给他哥建房子买地,他娘才愿意生下他。”
最后一层窗户纱,就这么被韩老栓残忍地撕了下来。
很多时候庄氏都会想,她当初怎么会认为这个人是个厚道人呢?他不止不厚道,他还无耻下作。只可惜当她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无耻!”
“你才知道我无耻?难道你不无耻吗?你不无耻你会别有用心地嫁给我,你不无耻你不跟我好好过日子,成日里胳膊肘竟往外拐?”
“那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我心疼我孩子就成我胳膊肘往外拐了?当初是谁上门提亲的时候,说会好好待我孩子的?你当初让媒婆上门提亲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家情况是什么样?你不知道我家情况,去提亲的时机会那么凑巧。”庄氏也是事后在一次韩老栓喝醉酒说酒话,才知道当年其中他早就看中自己了,之所以会拖到天冷下来,就是别有用心。
庄氏刷的一下站起来,眼角通红地瞪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他不是男人,他连人都算不上!
“我懒得理你,说白了你就是还惦着你前头那个男人!”
庄氏正想说什么,院子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韩老栓嘿嘿一笑,“你尽管说,继续说,让小海知道他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庄氏一口气儿堵在嗓子眼里,身子摇摇欲坠。
这时,门帘子被撞了开来,冲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童。
他生得雪白可爱,眼睛又大又亮,一身小小的儒衫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一看见小儿子,韩老栓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小海,你回来了,今日在学堂里先生可有夸奖你?”
韩小海笑眯眯的,“先生有夸我背书背的好。”接着,他目露疑惑地看了看庄氏,问道:“娘,你咋了?”
庄氏屏住呼吸,摇了摇头,“没啥,娘眼睛里进了沙子。”她的声音像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韩小海当即又道:“娘你是不是嗓子疼?是不是伤风了?”
韩老栓熄掉手里的旱烟袋,从炕上下了来,走上前去牵起韩小海的手。
“你娘没有伤风,今儿庄子里来了货郎,爹给你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走,爹带你去看看。”
父子俩手牵手走出堂屋门,庄氏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道泪痕从眼角滑落。
*
晚上吃饭的时候,韩家一大家子都在。
韩老栓有两个儿子,韩大山和韩大树,两人分别娶妻赵氏、陈氏。韩大山和赵氏孕有一子一女,大儿子韩大郎,今年七岁,女儿韩桃儿,今年才四岁。韩大树与陈氏孕有两子,大儿子韩二郎,今年五岁,小儿子韩三郎今年才两岁。
另有韩大妹,也就是韩老栓上头那个媳妇临死留下来的女儿,今年才十二。
一大家子人分了两个桌子坐,女人一桌,男人一桌。
因为今日韩进也在,所以气氛出奇的诡异,大家都是埋头吃饭,竟连话都不说。也就韩老栓显得聒噪了些,不停地拿筷子给韩进夹菜,一口一个让他多吃点儿,免得他娘心疼。
每次在韩家吃饭,韩进都觉得胃疼,匆匆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冷着脸坐在那里。
用罢饭后,男人各自回屋休息,女人们收拾残局。
回到自己屋后,韩进打定主意明天就离开这里,等自己下次再回来,跟这一家子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韩进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的正是庄氏。
“进儿,还没睡?”
“就准备歇下的。”
换成以前,庄氏自会识趣离开,也不知今日怎么了,她竟主动走进屋里。在炕沿上坐了一会儿,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你要成亲了,娘也没什么能给的。这里有一个银镯子,是当年我和你爹成亲的时候,你爹送给我的。当初那么难的时候,我也没舍得当掉,你拿去送给你媳妇,就当是我这做娘的一份心。还有……”她顿了一下,从布包里拿出一张地契来,“这几亩地是当年村子里分给咱们的荒地,这些年来娘慢慢拾掇,倒也整了出来。只是这几年是他们父子几个在种,也是他们在缴税子。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以后也是大人了,不管怎么样手里还是要有些地的,那一行也不能干一辈子,还是有些地放在手里牢靠一些。”
“至于房子,娘没本事给你起,你成亲后就住这屋。你媳妇嫁进来后,娘会护着她的,不会让她吃亏。”
话音渐渐落下,庄氏连头都没敢抬,大抵是觉得心里很羞愧。
当初嫁进来是想着为两个孩子好,可事实证明不但没好,反而过得更糟糕。到了如今,庄氏也不知道她嫁进来是对是错,可甭管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不为别的,她总不能把小海一个人丢在这儿。
韩进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一种滋味,这种感觉很复杂,复杂到他心中生厌。他从不愿去细想这一切,也许他下意识就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伸出手接过布包和地契,想了一下,才道:“我成亲后没打算住在韩家,准备在别处起房子,你若是不想呆在韩家了,就跟我一起住吧。”
庄氏的表情很怪异,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她局促地紧了紧手指,道:“你能自己起屋子,也说明你有本事了,赚的钱不要乱花,好好攒起来养媳妇和孩子。至于娘,就不跟你住了,都一大把年纪了,挪了地方也不习惯。”
韩进眼睛里闪过一抹失望,而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跟他住不习惯,那跟这一群人就习惯了?习惯给人当牛做马,被那群人当傻子耍!
可以前无数的事实都告诉韩进,他娘是听不进人劝的,他说什么也没用,她的心不在他这里,在她男人和她那两个继子和亲儿子身上。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呢?说明她心里还有他这个儿子?
只是当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自然是他重要,可韩家其他人也在,他就得靠边站了。
“既然住不惯那就算了,我要睡下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庄氏看了儿子一眼,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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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韩进就醒了。
他穿上衣裳出了房门,便打水洗漱,准备连早饭都不在这里吃了,马上就走,然后去办上卢家提亲的事情。
刚洗漱罢,准备回屋拿东西走。
一个声音蓦地在一旁响起。
“你咋回来了?”
韩小海满脸厌恶之态,仿若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同母异父的亲哥哥,而是路边的一摊牛屎。
从小,韩小海就知道他有个哥哥是个偷鸡摸狗不成器的,村里个个都说他不是个好人。事实证明他确实不是个好人,是个好人也不会去当地痞。韩小海虽没见过地痞是啥样,但他念了书会识字,知道地痞都不是好人。
因为这个哥哥,他在外面玩的时候,总会被别的小孩嘲笑。因为这个哥哥,学堂里的先生并不待见他,他要花比别的小孩更多的努力,才能偶尔获得先生的一句夸奖。所以韩小海又怎么可能会喜欢韩进呢?
韩进懒得去理会这个不可理喻的臭小子,这小子虽长得像他娘,完全不像他那继父的种,没有韩家人特有的倭瓜脸矮个子,但那讨人厌的性格与他那继父如同一辙。
只是他那继父为人虚伪,会遮掩,而这小子人小不会遮掩罢了。
韩进并没有理会韩小海,就准备迈腿离开,韩小海继续在他身后道:“你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