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可是王越仁兄?且请留步。”紧走几步,在大宅转角处,刘璋终是追上了那人,不由在后面大声喊道。
那人听到后面呼喊,霍然转身,凝目看来。见到刘璋领着几人奔来,眼中微露戒备之色,身形却是如岳停渊峙一般。
刘璋奔到近处,猛然间便感到一阵凌厉之气,心中不由一凛。这位师兄果然大有本领,身形并未有丝毫动作,那锐利之气,却似如出鞘的宝剑一般,竟尔外放却不伤人。看来,师叔所学,与师父虽是同处一门,却各有机巧,大不相同。
眼见王越只是面色淡然的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刘璋知他心中防备。当下,面上堆起笑容,就在那气机之外站定,长施一礼,恭声道:“敢问壮士,可是王越大侠?在下刘璋有礼了。”
王越听的刘璋报名,不由微微一怔。他这些年少在江湖走动,对于刘璋之名却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却也只知道刘璋是大汉皇叔、广陵候,掌一州之政。
世人对于刘璋的认知,因如今风气,仍是独尊儒术,重文轻武,所以大半都是传着他是大儒郑康成的小友。至于他的武力强悍,反倒没人有真正的了解,更遑提师承何处了。所以,王越也没想到,这位喊住自己的皇叔,竟然还和自己有着同门之谊。
他打从丢了宫中差事,又不擅战阵厮杀之道,更无治政之才,这日子便过的有些艰难。这些天,每日便在那些官员的府邸投帖,希望能在其中某一位的府上,谋个一官半职。
他年轻时游侠天下,到了中年便多了些功利之心,总想也能建立一番功业,名标史册。
故而,虽然很多大臣官员,都知道他的名号,但只肯让他担任护院之类的职位,他便兴趣缺缺,搪塞推辞。一来二去的,很多人便也渐渐对他失了兴趣,后面再上门时,几乎连主人面都见不到,便被下人打发走了。
对于刘璋,他却从未想过去尝试。主要是刘璋的位置太高,他不过一介布衣,又加上宫中前一阵子的大乱,今天这个皇帝,明天那个皇帝的,搞不清各方势力纠缠,他哪敢冒冒然的往一个宗亲府上去靠。在宫中待得时日久了,别的不知,这势力角逐的狠辣之处,他心中却是极了解的。
“原来是刘皇叔,王越这里有礼了。不知皇叔唤住在下,有何事吩咐?”心中忐忑,中规中矩的施过礼,小心的问道。
刘璋笑道:“王大侠无须多礼。呵呵,我这儿有个问题请教,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越暗暗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沉稳的道:“不知皇叔欲问何事?王越若知,自不敢隐瞒。但越不过一介布衣,实在想不到皇叔能有何问题问及王越。”
刘璋听着这位师兄回答的汤水不露,不由的心中暗赞。先是毫不犹豫的答应,随即却暗点自己身份,暗示不往浑水里掺和,却又不明着得罪人,这般沉稳劲儿,便叫刘璋忍不住的喜欢。
摆了摆手,刘璋呵呵一笑,伸手相请道:“王大侠不必多心,我所问的,乃是私事,绝不涉及国家之事就是。不知王大侠现在可有空暇?不若你我寻个地方,饮上几杯,边喝边说如何?”
王越听刘璋这么一说,面上不由放松下来,心中却是更加奇怪,不知自己与这位皇叔能有什么私事可说。只是刘璋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好回绝,当即点头应了。
刘璋见他应下,心中欢喜,也不再逛了,两人转头往东市而来,拣了个差不多的座头,分宾主落座,拔都等人散在四周,远远卫护着。
刘璋招呼小二上了酒菜,这才举杯邀饮。王越举杯应了,放下酒杯等他开口。
刘璋微微沉吟,这才看着他道:“敢问王大侠,不知令师可是昔日河洛大侠李彦李前辈?”
王越一惊,霍然抬头看向刘璋,心中不由的惊疑不定起来。他一向在外行走,很少透露自己师门来历。这位汉室宗亲、大汉皇叔,又怎么能一口喊破自己来历?以他皇家身份,竟尔关注一个江湖草莽,这事儿可大可小,却要小心了。
想到这儿,暗暗提气戒备,这才沉声道:“不知皇叔从何得知王越的师门。”
刘璋得了确定,不由大喜,哈哈一笑道,就座上直起身子,长施一礼,嘻嘻笑道:“果然是王师兄,小弟这会儿可要给师兄见礼了。”说着,一揖到低。
王越大惊,满面惊疑不定,直直的望着刘璋,呐呐不能言,脑子里急速的搜寻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师傅何时又收了个师弟。难道是跟师傅分手后吗?倒也可能,毕竟,自己跟师傅分手总有二十多年了,焉知师傅不会静极思动?
一念至此,心中也是不由狂喜,若真如此,岂不是说,这个师弟定能知晓师傅眼下何处了?自己跟师傅阔别已久,心中几乎无时不思念恩师。若能得见,当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想至此,不由颤声问道:“皇….皇叔,你….你可是见过师傅?他…他老人家可好?师…师母安好?”
刘璋见他目中霎时间红了,激动之色满布,心中感动之余,也是大为欣慰。这位师兄果然也是个xing情中人。
当下摇头道:“呵呵,王师兄误会了。家师名讳,上童下渊,跟尊师乃是师兄弟,小弟十岁那年蒙恩师不弃,收为关门弟子,是以知晓李彦师叔与王师兄之名。”
王越啊了一声,面上先是一惊,随即大喜,接下来又是一黯。点头道:“原来皇叔竟是童师伯高弟,王越真是失敬了。不知童师伯身体可好?二十年前,曾有缘得见师伯一面,王越也是受益匪浅。”
刘璋不乐道:“师兄,你怎么如此见外?我喊你师兄,你却以皇叔相称,你我虽不是同一个师傅所传,但怎么也是同门,如何生分至此?”
王越微微尴尬,心中想着,虽是同门师兄弟,可你这身份也太高了,我哪敢昝越啊。不过,眼见刘璋神情真诚,不似作伪,心下也是高兴。
他本是草莽出身,虽离了江湖日子久了,却也没将那份豪爽都扔了。当下微微一笑,抱拳重新见礼道:“好,是为兄的不是了,这里给师弟赔罪了。”
刘璋这才回嗔作喜,笑道:“这便是了。咱们师门本就人丁不旺,再那么生分,几代下去,到时候怕是连认都不认得了。对了,师叔门下,除了师兄外,可还有其他兄弟?”
王越摇摇头,叹息道:“应该是没有。当日师父因着师母身子不好,带师母四处寻找治疗之法,便是我也没能在师门待多久。唉,一别便是二十多年了,也不知恩师现在何处,他老人家与师母身体如何了。”说着,脸上现出孺慕之色,眼圈微微发红。
刘璋早从颜川口中知道详情,估计其中纠葛,多半这位师兄也是不甚了了。牵扯到长辈的情孽纠葛,他也不好多说,只得温言安慰一番。王越这才收了思念。
兄弟两人相对而坐,各自说起些昔日随师学艺之事,倒也其乐融融。王越听闻师伯门下,竟有四个徒弟,不由大是欢喜。连连喝了好几杯,道是师伯一支能发展至此,尤其有刘璋这个徒弟,师门光大有望了。
刘璋自有一番谦逊。几轮过后,这才问起王越现况,王越微微一叹,将自己目前境况说了。言下有些唏嘘,更多的却是落寞和无奈。
刘璋笑道:“师兄一身本事惊天动地,何愁没处发挥?小弟不才,有点基业,就是不知师兄是否肯屈就啊?”
王越微微沉吟,有些为难。他这些日子,好多人都给他开出的护院职位,只怕刘璋也是如此。如果真这样,这位师弟开口,自己却是不好推辞了。但想及自己的理想,又不由的大为为难起来。
刘璋心中有数,呵呵一笑,戏谑道:“师兄可是想着到了小弟这儿,能否偷懒吗?咱可有言在先,那是万万不行的。小弟可是有大事需仰仗师兄的,若只单纯护卫,有他们却也足够了。”说着,目光往拔都他们那边一扫。
王越面上一阵激动,霍然抬头看向刘璋,目光中有询问之色。刘璋笑着点点头,也不多说。
王越抖颤着手,举起面前杯子,一饮而尽,深深吸口气,随即避席而起,对着刘璋跪倒拜倒道:“即蒙主公不弃,王越愿效犬马之劳。”
刘璋大惊,连忙扶着,苦笑道:“师兄,你这是作甚。你我师兄弟之间,乃是至亲之人,何必搞这些?”
王越正色道:“主公差矣!既要为主公做事,自当首正主从。你我虽兄弟至亲,然上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刘璋瞠目,见他极是认真,只得苦笑点头,叹道:“得得,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王越这才欢喜。
两人即定了关系,一番欢饮后,便就通往刘府而回。王越也不再多问刘璋给自己的安排,听刘璋话里的意思,只怕多半牵涉隐秘,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刘璋偷眼看着,心下暗喜。他对于王越的定位,自然是火部之主的不二人选。火部有了这个大高手坐镇,才是真的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他倒也不是想要通过暗杀什么的去完成制霸大业,那种手段,也只能偶尔为之,收些奇兵的效果而已,对于大局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各诸侯哪个不是世家大族?不说刺杀是不是那么简单,就算能杀,难道还能杀了人家一门几百口不成?
所以,火部更多的是一种打击和震慑,乱敌阵脚,协助己方找出可胜之机。再多的,就是刺探谍报之事,那才是最最关键的。
回到府中,刘璋带着王越进了后房,将下人全数打发出去,又令拔都守在门外,这才将自己打算细细说出。
王越闻听大喜过望,他原本以为,这位师弟即便要用自己,怕多也是要观察一阵再说。刚刚过来,更多的,估计不外乎是些教习护卫之责罢了。
哪成想,这个师弟当真是出手不凡,一下子就给了自己最犀利的一个位置。这份情谊和信任,可是大了去了。
王越感念不已,暗暗发誓定当以死相报。两人又在说了一会子话,外面拔都来报,有人送来请柬。
刘璋心中奇怪,唤拔都进来,接过一看,不由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看样子,那边终是要出手了。
这个请柬,是王允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