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吵架的大人们之前,出现一个看热闹的孩子不奇怪;或者说,在双方吵架对峙之时,出来一个横cha一杠子搅事的也能理解。
但是,如果这两种景象重叠为一,而且这孩子还大咧咧的喊着自己是什么伏牛山好汉,张口叫着自己是来架梁子的,这如果不是诡异,就是纯粹来消遣人的了。
任重看着面前这个三寸丁的丑陋孩子,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他妈什么世道啊,这还是自个儿老爹一手遮天的犍为郡不是了?竟然随随便便蹦出个小孩子都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话说当日要不是自家老爹纠集了秦川大户贾龙等人,一起帮着赶走了马相那贼子,便是今日在成都的那位刘使君也休想安然而坐啊。打从那事儿之后,自己一家人,莫说在这犍为了,就算整个蜀中,又有哪个敢小觑了去?
前阵子他偷偷听说,那个刘使君也不是个什么安分的主儿,貌似正在整治各郡的世家大户,牵扯到了好几家的利益,终惹到了自家老爹的头上。
这些日子,家里老子招兵买马的,准备要给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户州牧来下狠的,让他知道知道,这蜀中之地,终还是要咱们本地之人来掌握的。可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的,就可以耀武扬威的。
这次,老爷子似乎有了些心思,干脆将那外来户赶出去,自个儿坐了这个蜀中,反正听说现在汉家天子也不大管事儿了,这个机会可是自己家族一飞冲天的好时机啊。
若是老爹能一举成事,那自己以后也就是这整个蜀中的少主了,任重每每想到这些,简直做梦都要笑醒好几回。
今个儿出来,一眼看到那些个苗人正在卖刀。这苗刀可是好东西,但却极少有人肯卖。只因每个苗人从出生起,都会在自家地下埋下一块精铁。然后,每长一岁就拿出来锻打一次,如此一直到十六岁成人,才终将打成一把真正的刀。
如此而成的刀,想想就能知道,该是何等的上品。但也正因如此,这苗刀几乎成为每个苗人的贴身宝物,若没有特殊情况,那是绝不会肯拿出来卖的。
所以,当他一听说这些苗人要卖刀,顿时便起了心思。老爷子那儿正准备大事儿,若是能给老爷子献上一把好刀,自己在老爹那儿,必能增加很多分数。
是以,他借故拿了那刀观看后,就一口咬定这刀不够十六锻,这是欺骗汉家百姓的举动,要罚没,这才引发了双方对峙。
眼见对方群情汹汹,他心中虽然有些惴惴,却也不怕。因为他早已让人偷偷回去调兵,待到郡内部伍一到,这些个蛮子看看哪个还敢拦阻。
可是就当他得意洋洋的以为十拿九稳之时,却突兀的钻出这么一个小屁孩,堂而皇之的从自己手中把刀抢走,还出口调侃,这如何不让他大为恼火?当下便要上前,将那刀抢回,并决定教训教训这个半路蹦出来的野孩子。
众苗人眼见一个汉家孩子帮自己抢回了那刀,又惊又喜之余,纷纷上前将张松护住,不让他吃了亏去。
张松躲在众人之后,两眼在那刀上不停的打量,口中啧啧连声,称赞道:“好刀,好刀啊。我说,各位,这刀卖多少钱啊?我家兄长最喜宝刀了,这刀可一定要卖给咱们啊。”
任重在外面听的肺都要气炸了,这丑陋的小鬼,竟毫不将自个儿放在眼中,眼睁睁的竟要黑吃黑啊这是。
“这位汉家小哥儿,你快快走吧,那人乃是这犍为使君的儿子,你得罪了他,哪有好果子吃。快快把刀给我们就好,你不过一个孩子,跑了也就跑了,量他也不会再难为你。这里自然有咱们帮你挡着,待此事过后,咱们再来谢你就是。”一个精壮的汉子将张松挡着,扭头悄悄的对张松说道,一个劲的使着眼色。
张松既然是来闹事的,哪会怕这些,更何况他这年纪,正是跳脱好闹之时,又有刘璋在身后撑腰,只怕事儿折腾的小了没了趣味,听那苗家青年说完,嘻嘻一笑,摇头道:“这位大哥你别怕,我看那家伙面青唇白,就算是太守之子,也不过是个废物。他若敢抢,你们只管打他,狠狠的打他一顿,这厮也就消停了。嗯嗯,这刀呢,真不错,你们开个价儿吧。”
苗家青年听的瞠目结舌,暗暗叫苦。外面任重却是听的明白,听他说自己是废物,不由的气的满面铁青,喝道:“小丑鬼,我若不将你捉来,好生折磨一番,可真枉了你一张利嘴了,你便于我等着。”
张松目光在人群中与刘璋目光一对,见他目中大有鼓励之意,胆气更壮,笑嘻嘻的只一个劲儿的挑衅,众苗人暗暗叫苦,但既然得了人家相助,虽见张松年幼,却仍是不肯丢下他,只将他护在里面。
两边厢推推搡搡,一时间闹的不可开交。便在此时,街市一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的吆喝呵斥之声。
众苗人面色大变,任重却是大喜,跳出门外,指着里面众人得意的道:“你们这些刁民,聚众闹事,坑骗百姓,这次休想逃了。”说罢,急急迎上走近的那帮人,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
刘璋两眼微微眯起,顺着那任重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五十上下的人正满面严肃的侧耳听着,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转来转去,细长的眼中,便时不时的闪过一丝丝寒芒。
“主公,这人就是犍为太守任岐。”拔都不知什么时候挤到身边,凑近刘璋耳边低低说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一站,恰恰将刘璋和法正二人挡住。
“尔等休要喧哗,是非曲直,皆随我回府衙处理。此地乃市集互易之所,莫要扰了他人。来啊,给我全部带回,若有反抗者,以作乱论,斩!”任岐听完自家儿子讲说,目光只在张松面上一转,并不停留,挥手下令,就要将众人全部带回去。
众苗人哪里肯去。在这众人之前,怎么闹腾那任岐也不敢玩花样,但要一进了衙门,那还不是官字两张口,他怎么说怎么是了。只是眼见任岐面含杀气,看这样子,却是正欲激起他们反抗,好有借口动手,众苗人心中暗暗提防,一面使人悄悄从后面出去报信,一面均沉默不语,磨蹭着不走。
任岐目中冷芒闪烁,正要开口用强,忽然人群被两边分开,一个人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一把拉住张松,也不看众人便数落开了。
“让你不要乱跑的,你便不听。倘若出个好歹,我如何跟你家里交代?这里地处偏僻,好多人冒充官府,专抓小孩去卖,你在家里也不是没听过的,出门时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出来便转头就忘?我跟你说啊,这次咱们带的货实在太多,我也没时间整天这么到处寻你,你若再到处乱跑,我便让孝直看着你,你俩就都老实在客栈呆着,哪里也不要去了。”
刘璋一脸恼怒,絮絮叨叨的只顾教训张松,身边众人看得愣住,任岐也目中闪过疑惑的神色,目光在刘璋身上转来转去,面上若有所思。
张松、法正两个眼见刘璋演的似模似样,俱皆大感有趣,当下也配合着一个露出不服的神色,一个露出沮丧的神气,法正还在一旁不时拉拉张松,那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让张松服软呢。
三人旁若无人的闹腾着,任岐忽然咳了两声,上前两步,拱手道:“这位小哥儿请了,不知如何称呼?你这小弟惹了些事儿,若要离开怕是不太方便呢。”
“嗯?”
似是刚刚发现异常一样,刘璋满面惊愕之色,扭头看看任岐,再四下瞅瞅,忽的面上显出傲色,哼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这犍为的差役吗?我乃大商甄家之人,此次与西番人有大生意要做,便你们益州牧刘使君也要仔细一二,我劝你们还是识相些,莫要拦阻。不然,翻了面皮,俩家上须不好看!”
他耀武扬威一番,对着外面摆摆手,袁胜、多桑带着数十个人轰然围上,颜良文丑二人和拔都却仍隐在暗处不动。
任岐面色微微一变,甄逸自前时举族迁来西蜀,名声早被蜀中之人尽传。以上蔡令的官身,进而行商天下,甄家一族实是具有莫大的潜伏势力。
对于这么一个家族,任岐别说正在图谋大事儿,便是往日,也是巴不得能多亲近些,哪肯去稍有得罪。要知道,川蜀地处边隅,许多物资都要赖于商家交流才能获得,而甄家这样的大商,尤其重要。不但牵扯民用,许多军事物资,也是多有依赖的。
如今,忽然听闻刘璋亮出甄家身份,登时目中一亮。自己这里正愁着物资不足,却是瞌睡着,便有送上枕头的,若能拉拢住这个甄家的主事,数日来头疼之事,必将迎刃而解。
想到这儿,面上顿时堆出无数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