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温室殿,卫绾和郅都两人已经在窦太后面前跪了许久,窦太后还是丝毫也没有让他们站起来的意思。
卫绾看向站在窦太后身边的那些“眼睛”,而那些“眼睛”只是低头垂目的,好像这二人不存在一样。
两人先前说的那些话,让窦太后有些恼怒,故而窦太后命他二人跪着,不许起来。
长乐宫里伺候窦太后的这些人,被宫里的人私下里称为“眼睛”。有时候给这些“眼睛”一些钱,这些“眼睛”就会默许那些本该跪在窦太后面前的人,偷偷地坐那么一会。
两人来的时候,就知道窦太后一定会罚他们跪着。故而,卫绾私下里给这些“眼睛”都塞了一点钱。
可自觉膝盖比铁还硬的郅都不干了,回头又把那些钱都要了回去。
“罚跪便罚跪,搞这些做什么?”
卫绾也是无语了,心说你有一副铁膝盖,奈何吾以老矣,是跪不了那么久的。
窦太后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双无神的眼睛看向他二人。
窦太后其实是看不见他们的,她的眼睛已经失明许多年了。但这双无神的眼睛,还是让卫绾和郅都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两人要说的事情早已说完了,现在就等窦太后做决定。可看窦太后这意思,好像根本就不愿意啊!
可二人都坚信,刚才他们的那番说词,只要窦太后想明白了,必然会愿意。
不着急,等着就是,不过是搭上一副膝盖而已。
两人暗暗挪动了一下,好让膝盖舒服一点。
果然,沉默了许久的窦太后突然说道:“你二人刚才说,梁王至孝,欲留在长乐宫奉侍吾。但梁王怕自己久留长安,致使梁国朝政荒废,故而不敢亲自来说,却让你二人来禀报吾。”
二人齐声答曰“正是”。
窦太后又不做声了,过了许久才说道:“梁王如此孝顺,吾心甚慰。然,此事他可亲自来说,何必劳烦二位舍人。”
这二位是刘彘的舍人,梁王有事,说什么也用不着找这二人来说吧。
再看这二位,听了窦太后这话后,只是相视一笑,好像他们早已经料到窦太后会这样说一样。
郅都说道:“太后,这件事梁王自己是无法开口的。”
窦太后眉头一皱,道:“嗯?这是何故?”
“太后,诸侯王久留京城违制,不去治理封国也违制。然梁王这次回来,看到太后一年比一年年长,便私下里常常落泪,时常发出子欲孝而亲不常在身边的感叹声……”
这话很是让太后动容,她顿时想起梁王要修一条直道,从睢阳直达长乐宫的事情。
吾儿真的是孝啊!
“太后,梁王与您在一起时,表面上虽是快乐无比,但我等都知道,梁王心里却是苦不堪言……”
郅都说到这里的时候,发现窦太后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流泪了。
孝文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曾下令说,“诸侯王、列侯久留京城,无故不去封国者,严惩!”
当初周亚夫他阿父周勃,那么牛的一个人,也被孝文皇帝这道诏令吓得魂不守舍,匆匆去了封地。
到了封地以后,只要有从长安去的人,他就战战兢兢的问那人,是不是皇帝让那人来惩办自己的。
所以,郅都说出那两个违制,窦太后就知道此事的份量有多重。窦太后是孝文皇帝的妻子,在她心里,更是觉得此事关系重大。
可想到梁王,想到梁王对自己的依赖和孝敬,还有梁王这种“子欲孝而亲不常在身边”的悲痛心情,窦太后心里真的是矛盾重重啊!
现在她知道为何郅都和卫绾要来说这件事了,真的是梁王自己不好出面啊!
而这两人是彘的舍人,那么,定然就是彘看到他的仲父为此事烦心,故而让自己的舍人来说这件事。
彘这孩子,还真的是懂事啊!
想到这里,窦太后问道:“你二人可有什么办法,让梁王留在吾这里,却不会违制。”
郅都看了一眼卫绾,那意思是该你上了。
卫绾微微点头,道:“太后,臣以为梁王想留在长乐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只肯做一个名义上的梁王,梁国的事情交给梁相处理即可。”
窦太后想了想,最后摇头说道:“这样也是不妥,梁王还是诸侯王,还是不可久居宫中。”
卫绾点点头,道:“太后说的是,如此只可禀报陛下,免去梁王的梁国王爵,另将他封为长安王即可。”
窦太后一听大喜,赶忙说道:“善善,如此甚好,吾儿可常伴吾身也。”
窦太后说完后,卫绾和郅都都是笑了,不等窦太后再说什么,两人都是站了起来。
郅都还说道:“太后可告知陛下,让公子彘先暂时做这个梁王……”
窦太后一听这话更是高兴了,她知道皇帝想让刘彘做太子,而她自己一心想着那个“兄终弟及”的事情。
所以,当郅都提议刘彘暂时当梁王以后,她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偏爱小儿子如此,也是没比的了。
“善,此事就这样定了。二位做事甚得吾心,吾自然会告知皇帝。”
至此,郅都和卫绾知道事情成了,便赶紧磕头谢恩。
两人出了温室殿以后,郅都说道:“卫公,何必如此麻烦,让吾陪你跪了这许久。只要让人把梁王那两名侍从带来,当着太后的面,把梁王有异心的事情禀报太后,梁王自然就完了。”
卫绾摇摇头,道:“郅公,公子处心积虑的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是只想要梁王的钱,不想要他的命。若是把事情挑明了,难受的不仅仅是公子,还有太后和陛下。”
郅都“哼”了一声,道:“公子有手段,但这手段不够狠。卫公让公子做这个梁王,怕是以后再想做太子就难了。”
卫绾却笑道:“无妨无妨,公子的阿母是皇后,这太子岂能是不是皇后所生。况且,长公主那边也是想让公子做太子的。”
郅都还是有些不忿,他已经掌握了梁王有异心的证据,就一心想让梁王认罪伏法。可卫绾找到他,让他帮着自己将梁王留在长乐宫,还要把梁王的爵位给刘彘。
这样一来,梁国的资财和梁国军队,都可以尽入刘彘毂中。
这就是卫绾想给刘彘办的大事,即不能让梁王出事,还要把梁王的钱和人马搞到手。
试想一下,梁王已经是刘彘了,那么,先前借的钱还用还吗?不仅不用还,而且只要是梁国的钱,都是刘彘的了。
所以,当刘彘得知此事的时候,顿时就是一脸蒙圈的样子。
“你二人竟然做了这事?”
两人都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却不一样。
刘彘看向卫绾,卫绾说道:“臣这样做无他,图梁王的钱和人马而已。”
刘彘又看向郅都,郅都说道:“臣这样做,无非是让梁王有所收敛,他手中无人马和梁国为后盾,必然不会再生异心。”
嗯,两人说的都挺有道理的,可你二人事先为何不问问我愿意不愿意?
让我做梁王,天下人必然说我不孝,鸠占鹊巢。
看到刘彘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卫绾便试探着问道:“公子,莫非是怕做了这梁国的诸侯王,便担心以后不能做太子了吗?”
刘彘摇头,道:“你等以为我做了这梁王,就做不成太子了吗?”
两人一听都笑了,心说事情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