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莫多之战,噶尔丹精锐部队遭清军全灭,兵败如山,无处可归,逃窜的噶尔丹所率残部不过千人,清军班师回京等待噶尔丹投降,时至三月噶尔丹毫无音讯,朝野上下已谣传皇帝会再次亲征剿灭噶尔丹,可实际皇帝依旧按兵不动,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至于此次战役的褒奖,将军费扬古占头功,领旗出征的裕亲王和大阿哥只是分得些许功劳,但这是大阿哥第二次上战场,比起上一回不过是跟在伯父身后旁观,这次有带兵与噶尔丹残余部队对抗过,算得小试身手。
惠妃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另一个喜讯是大福晋再次有了身孕,说是正月里怀上的孩子,自从她连生四个女儿后,已有三四年没有消息,大阿哥这些年勤于跟着皇帝参政,对于女色已不是新婚那会儿那样上心,越来越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皇子臣工,才让惠妃无论在宫里受到什么委屈,也能耐下心思等待他的儿子羽翼丰满。
可是纵然有皇帝褒奖功劳,有妻子怀孕的好事,大阿哥却并不满足,特别是等到三月仍旧没有噶尔丹的动静,父亲也不急于再次出征,急躁的他忍不住向皇帝进言,不想遭到父亲的责备,不仅不认同他的观点,更直接把他发配回家宅,让他闭门思过两日。
惠妃心中焦虑,派人找明珠与开导儿子,果然明珠早就有所准备,那一晚趁着夜色到了大阿哥府上,大福晋正好在书房与丈夫说话,瞧见明珠来了,礼貌的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
未免太多人看到明珠来大阿哥府里,连茶水都没有上,大阿哥坐在桌案前冷笑:“您如今来看一看自己的外甥,也要这样偷偷摸摸。”
明珠且笑:“勾践卧薪尝复国灭吴,臣若蛰伏数年能将大阿哥捧上高位,什么都值得了。”
大阿哥轻轻一笑:“那样的话,眼下可说不得。”
因不能滞留太久,他直接就此次的事与大阿哥一番分析,说到皇帝为何不趁胜追击剿灭噶尔丹,明珠道:“当年噶尔丹发兵喀尔喀,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趁机占领了准噶尔领土,噶尔丹战败后,一直逗留在科布多不能西还,但他狼子野心不灭,这些年一直加强别兵马不断地骚扰喀尔喀部落,仍旧是朝廷心头大患。事实上,噶尔丹的实力早就不能和当年相提并论,皇上心里明白,再征噶尔丹,必然凯旋。”
“这样说来,皇阿玛一点都不稀罕我带回的功劳?”大哥似乎不大明白舅父的话重点何在。
明珠无奈一笑,继续道:“臣的意思是说,对皇上来讲,如今想要剿灭噶尔丹只在弹指之间,根本不是当年那般几乎要举全国之力的大事,加之策妄阿拉布坦一心想要夺回他父亲的汗位,一直以来都效忠清廷,您亲历战争,此次策妄阿拉布坦对噶尔丹的有力阻击,也是我大军得以全歼噶尔丹精锐部队的重要原因。”
大阿哥眼中放光:“不错,策妄阿拉布坦堵住了噶尔丹的后路,他几乎腹背受敌。”
明珠道:“噶尔丹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叔父,当年他的父亲僧格被暗杀后,噶尔丹自西zang返回,登上准噶尔大汗之位,彼时的准噶尔部内斗不断权力动荡,策妄阿拉布坦就率部众依附噶尔丹,世易时移,如今他却把扶持自己得以存活的叔父推上不归之路,如此不仁不义之人,大阿哥以为,皇上会如何看待?”
大阿哥不解:“皇阿玛?”
明珠且道:“噶尔丹若是野狼,策妄阿拉布坦就是豺狼,噶尔丹尚有几分坦荡豪迈气概,策妄阿拉布坦就是宵小猥琐之徒。大阿哥,君子易处,小人难防。”
大阿哥好像明白了一些,问道:“所以说,皇阿玛是想等噶尔丹杀回准噶尔部,先解决策妄阿拉布坦?”
可明珠依旧摆手:“噶尔丹如今的气数,已无力与他的侄儿对抗,皇上必然另有打算,防备策妄阿拉布坦是必然的,此外臣等估摸着,皇上该是想借此对众阿哥有所历练,毕竟再击噶尔丹,已不是什么大战争,臣以为之后再战,皇上或许会想让众阿哥都从功劳里分一杯羹。”
大阿哥忽然起身,不服地说:“明明是我们首战的功劳。”
明珠笑道:“您的首功皇上已经褒奖,只是下一次再战,必然情形有所不同,臣希望大阿哥心中要有所准备。您要知道,越来越多的兄弟进入朝堂,早已不是昔日您一人独来独往,往后不论战功还是朝政,您都要和兄弟分享,皇上向来不喜欢一人独大,他与裕亲王、恭亲王兄友弟恭,自然也乐于看到众阿哥手足情深。您若因此冒尖表示不服,皇上必然厌弃于您。”
胤禔目光颤颤,抿着唇闷了半晌道:“我听舅父的。”
那晚待明珠离开,大福晋只身一人来书房,劝大阿哥早些休息,她有了身孕不好照顾丈夫,请他去别处屋子睡,可是胤禔还是跟她一道回去了,明珠的那些话他没有对妻子提起,但伺候丈夫更衣时,大福晋还是屏退了下人,对胤禔道:“明珠大人必然是拥护你的,可我心里却不大安心,胤禔你心里要明白,究竟是他们想要得到什么而来追捧你,还是你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才依附他们。若是后者,我必然也支持你,可若是前者你心里就要好好想一想,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
胤禔将心沉下,与妻子道:“我自有分寸。”
时光一晃而过,整个三月皇帝都没有再次攻打噶尔丹的意思,众人渐渐把这件事放下了。四月时,五阿哥的侍妾刘佳氏顺利分娩生下小阿哥,太后和宜妃欢喜不已,宜妃再三求太后将刘佳氏的地位抬高一些,最终先给了格格的名分,会在朝廷大臣中为他选一家做依靠,好为将来册封侧福晋做准备。
太后这样安排,宜妃十分满意,只是她等不及孩子满月就想出宫看望孙子的愿望,被太后和皇帝驳回,彼时宫里人当笑话一样传开,岚琪听闻,心中却想自己被玄烨偷偷带出宫的光景,更加明白自己在玄烨心中的与众不同和独一无二。
只是岚琪这份淡淡的喜悦没有维持太久,宫外接二连三的喜讯让她皱起了眉头。大阿哥福晋之前传出喜讯后,很快三阿哥福晋就有了好消息,更几乎是同时,太子的侍妾有了身孕,七阿哥的侧福晋也有了身孕。
成年皇子中,子嗣开花结果喜讯连传,独有四阿哥府上,没有动静。若非四阿哥膝下已有一女且之前还夭折了一个孩子,这样的情形下必然会更加尴尬。但不论如何,四福晋作为妻子的尴尬,在所难免,岚琪可以想象宫外的毓溪在一次次听到宫内报喜时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也因此,荣妃在得知三福晋有身孕后,没有欢欣喜悦地来找岚琪分享好事,比起她们年轻那会儿自己为皇帝怀上孩子,如今孩子们能否延绵子嗣,竟变得更加重要和敏感,除了宜妃得了孙子在宫里招摇显摆之外,其他人大多低调本分。热闹的气氛没多久就散了,自然也非都看永和宫的脸色,而是怀孕生子的事向来小气,要谨慎再谨慎才好。
那日布贵人从钟粹宫来,想问岚琪要几匹缎子,布贵人是说自己想裁新衣裳,岚琪却笑:“咱们曾说,这料子给孩子缝被子最软和,念佟的被子都是用这料子做的,姐姐是替戴贵人要的吧?”
布贵人不好意思地笑着:“她在给孩子缝被子,她一向很照顾端静,端静出嫁那会儿帮了好些忙,七阿哥的婚礼因是太后和内务府督办的,咱们都是在边上看的,倒是如今七阿哥要生养孩子了,她能做点小事,我不能光看着。我知道你这里有好的缎子,想拿来借花献佛。”
情如姐妹的人,岂在乎几块料子,岚琪只是感慨:“连姐姐都这样对我小心,宫里人更加要笑话了吧。当年我连生三个女儿她们笑话我再也生不出儿子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难过,现在看着毓溪,我却心里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布贵人道:“你说宋格格这些年都不好生养了,那李侧福晋呢,再不然给多选几个侍妾送去四阿哥府里?”
岚琪苦笑:“你明知道胤禛的脾气,再者为了之前宋氏孩子夭折的事,听说胤禛对李氏一直淡淡的,他们屋子里的事我真是插不上手。要说我是不着急他们生儿育女,这才多大年纪,有什么可着急的,可姐姐你看这一波热闹的,除了八阿哥之外都有了,我曾经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布贵人劝道:“照我看,这事儿你不能和毓溪讲,婆媳之间再亲昵也不同母女,你若实在担心,找胤禛来说说才是,好让他开导毓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