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堆与荒草，每个土堆之上都插满了白色的棍子，棍子上面系着一面红底白色面具图案的旗帜，旗帜迎着寒夜中的风，破败不堪。
摇曳的破布，在这荒野增添了许多诡异，不由得让山山想起白无常，总是高耸的帽子，白面笑颜。
这里是山山不愿来的地方，肮脏且熟悉，若是要回到青鸟群，她宁愿待在那里，这里尸气逼人，尽管山山不再是人，先前的记忆，也会让她觉得恶心。
现在山山想找到出去的路，可来这里，法力会散退许多，在接触到空中那些浓烟时，山山隐约觉得熟悉，是北渚救下的那个姑娘，她跟这里是什么关系，原来也是这里的尸体吗？
“哪个？”一个声音从山山旁边传来，那个男子醒来，看山山比他还虚弱的样子，他可是记得，山山扛着他急速飞奔躲过金离的样子。
柳丝贴眉，少女裹着一身兽皮，头上插了两根簪子，鬅松的头发遮盖着少女半张容颜，她脸上蹭了许多灰烬，她迎接着那人打量的目光，一张粗狂的脸，身上皆是血迹，犹如鬼煞，此刻脸上挂着些许迷茫。
山山压着嗓子道：
“干什么？”
那声音慢，犹如被抽干了精气，喉咙吱吱蹦出几个字，而且已经要了她老命一般。最让男子不能忍受的还是她那懒散的态度，一点都不尊敬他：
“你救了本君，你想要什么补偿？”
山山听后不语，还沉浸在落入这个鬼地方的无奈之中。
那人一把将山山立起来，让她正对着他的目光，坚定道：
“你想要什么补偿？”
一字一顿，说得很是用力，山山不耐烦道：
“我要出去。”
“出去？这么简单，换一个。”
“不简单的，我指的是，去人间。”
对于人间，这灌舍冰渊的人没有多少人了解，山山说出这句话后，那人眼睛却多了几分闪躲道：
“这个不行，换一个！”
那人拒绝得这么干脆，山山扒开那人的手，继续躺在背后的土堆上道：
“我要成为这灌舍冰渊最厉害的人。”
这下那人又摆手道：
“这个我做不到，再换一个！”
“诶，我要的你什么都做不到，不如不要补偿，就先好好养伤，你伤还没好全，就和我一样，在这里先待着别动吧！”
被一个小丫头小瞧，那人当即道：
“总有一天，你要的东西，我能给你。”
“嗯。”山山敷衍回答着。
“本君叫千张强良，你叫什么？”见山山不回答，有些要睡着的趋势，千张强良大力一推，山山“哎哟”一声，千张强良手顿在半空，看了看手，当即背在背后道：
“你叫什么？”
“山山，一座山两座山的山。”山山揉着肩膀，挪动屁股想离千张强良远一点，那千张强良见山山挪动，又靠近山山大笑道：
“哈哈哈，山山，”又看了后面数不清的土堆道：“你的名字可真土。”
“嘿嘿，你的名字好听，头长那么多，千张强良，名字取这么好，脑袋被砍了那么多，还活着，是不是托你名字的福？”
千张强良对自己的头很是自豪，也点头道：
“自然，都是本君生得好，你这小人，没这种机缘，但你遇着我，也算你有福。”
“是，是，强良大哥，我刚刚给你疗伤，现在很累，可不可以让我先休息一下？”山山实在不想跟这个强良说话。
千张强良见山山确实很累，眼睛也闭上了，嘴上虽嫌弃这丫头，可心头多是佩服的，像他这样的身体，在这灌舍冰渊那种情况下救他，千张强良是从未遇见过的，她说的两个条件他确实不能做到，他是这里的神，不能为她开辟灌舍冰渊，更不能让她去人间。
晨露滴打在树叶上，树中人已清醒半分，凌乱的气息让他格外不适。
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那个声音打破了北渚的幻想，只要假装未醒，事情就没有发生，忐忑地心悬挂在树梢，北渚觉得那声音割断了那条唯一系着他心脏的线。
甜腻的声音黏糊糊的，北渚恨不得掐掉这声音，他的手攥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拳头变得乌紫乌紫。
她说的第一句话，北渚没听清，可那个声音像是故意的，故意大声：
“昨晚你可折腾死我了呢？”
那身体靠近北渚，北渚依旧不动，女戚摸着北渚紧绷的身体，不依不饶道：
“记住了，我是女戚，不是山山。”
似是听到灵魂深处的召唤，像是抓住救命的药，北渚将手放在女戚肩膀上，暴怒道：
“山山，你是山山，你是！”
“哈哈哈，”女戚轻蔑扇开北渚的手，起身穿好衣服，对着如被拔掉爪牙的狮子的北渚道：
“好，我是山山，来，穿好衣服。”
早就放在一旁的衣服，金线缠出的枫叶，白衣似雪，华贵非常，女戚拿着这件她唯一为男子织出的衣裳递给北渚，细软的丝线触到北渚的脸颊，女戚引诱道：
“来，山山给你做的衣裳。”
北渚松了一起气，女戚却忽然抓住北渚的手，北渚向后退，女戚一把抓住北渚向后退的手，“你摸摸，看，这是山山的脸，”又将北渚的手放在她只有一只眼睛的脸上，“这是山山的眼，这是山山的发，这是……”
“滚，滚，你滚！”
北渚挣脱女戚的手，北渚使出掌力，女戚只是闷哼一声，依旧站在原地道：
“我总会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你，也不例外。”
女戚将手举起，手上眼睛放出黑色烟雾，又掰断头上刚长出的角，尖锐的角根瞬时插入北渚背部，北渚惨叫一声，身体蜷缩成弓状，女戚又向下一滑，北渚皮肤里露出彩色的羽骨，女戚狠狠抽走羽骨，脸上露出邪笑。
“我骗了你又如何，谁叫你长着人类的模样，你却不是人类，你也骗了我。”
女戚对北渚发出痛恨的声音，面目狰狞，似恶鬼，要将北渚啃咬撕碎：
“所以，你这对翅膀，是你欠的我，谁叫你不是人类，谁叫你不是！”
“你疯了，”北渚冒着汗珠，忍着剧痛低声道：“我从未与你说过，我是人类。”
“啊！”又是一声惨叫，女戚又抽出北渚另一支羽骨，不满道：“你就是人类，你是，你是，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人类，你不是人类。”
“挖出来了吗？”听到动静的高阳盘鲧在外面大声问着，女戚擦干头上的鲜血道：“你都催了我一夜了，我说过东西会到手，就会到手。”
女戚的声音越来越远，北渚周围长出青色细丝，吸食着他的血，北渚听到高阳盘鲧欣喜的声音：
“若是山山回来，你我今日别说离开，不死就是万幸了。”
“走不走？”
“走！”
北渚最后听到的就是高阳盘鲧离开的声音，惨白的身体躺在细藤中，身后的剧痛不如葬魂池相离给他的伤，为何总是拔他的翅膀呢？
好不容易修复的翅膀，又要重新长了，没了羽骨的翅膀还能长出翅膀么？
眼泪无意识从北渚脸颊滑落，北渚试着拖动身体，可惜太痛，北渚无法动弹，北渚想着高阳盘鲧与女戚不同寻常的地方。
想起来的只有高阳盘鲧来叫他：
“诶，大木头，我徒弟叫你进屋，还不让我进，我还不乐意呢，我那凳子还没做好，我还要给我徒儿的九个蛋孩子做凳子呢。”
对啊，他根本没见到山山，有一个蛋已经碎了，所以不是九个蛋孩子，他昨晚就在骗我。北渚想起曾经山山的话：“在灌舍冰渊，没有善良。”
他真的只能待在九微树上了吗？山山会回来吗？他又该怎么面对山山呢？如果不把真心给山山，他要把真心给女戚，为女戚而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