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张大户见堂下跪着两个民女,恰似广寒宫下凡的仙子,他吞了吞口水,用极软极绵的声音问道:“堂下跪的是何人啊?地下凉,快起来。有什么冤屈,只管讲来,勿惊勿怕,开口回话,自有本官做主。唔,小乖乖,要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可到后堂去叙话噢。”
那两位本是良家女子,最恶心男人这腔调,再说这大堂之上,怎么听也不像个大官该说的话啊!她俩惊异之中,都不禁抬头瞥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当场吐在大堂上!
只见书案后面,坐着一个人,五短身材,几乎横竖相当,那肥嘟嘟的短颈上撴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脑袋,圆滚滚的大脑袋晃动着一张油光光的大脸,油光光的大脸上长着一双色迷迷的老鼠眼,色眯眯的老鼠眼下探出一只朝天鼻子,朝天鼻孔下面噘着一张厚嘟嘟的长嘴,脑袋两边支棱着一对扇风耳,活脱脱一个猪八戒。
她俩一时反胃,恶心得想吐,然而人都在大堂上,吐又不敢吐,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抑制住自己。
张大户见她俩不应声,还以为女人家害羞呢,又问:“你两个娇娥,击鼓叫老爷升堂,上堂来又不做声,却是为何?你俩姓字名谁?哪里人士?有何冤屈?从实讲来。”
芳菲壮壮胆子,如实说道:“回禀大人,小女子是乔家村人士,今击鼓闯堂,实属万不得已,惊扰了大人,还望海涵。非是小女子有冤屈,俺俩是替我家夫君伸冤的。”
张大户忙问:“你家夫君是哪个?”
不待芳菲搭话,巧儿愤愤地说:“就是被抓进衙门的陈郎中,俺俩的夫君,他可是个救人济困的好人,他是被冤枉的。求大老爷开恩,快些把他放了。”
张大户这才知道下面跪着的竟然是青桐的妻室。他看看芳菲,——怪不得当年张有财把她夸得那么好呢,今日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那巧儿也是世上少有的美人。
他心里一阵阵嫉恨,不由得呆呆地盯着她俩,一时竟忘乎所以,几乎要酥倒在堂上。
乔大乖在旁用力咳嗽了两声,张大户这才回过神来,沉思了一下,一拍桌案,喝道:“嘟,大胆刁妇,不分是非,不辩黑白,公然搅扰官衙,不可轻饶!来呀,将她俩拖入后堂,待本官详察。待审清问明,再做道理。”
众衙役见了老爷那副模样,都知他想要这俩女子,便“嗻”了一声,抢着过来几个衙役,用棍子挥几下,逼着两位女子往后堂走。
芳菲气急,将银牙咬碎,还想分辩几句,衙役的棍子高高地扬起来了。巧儿见状,忙起身护住主母。
芳菲不得已,起身欲携巧儿退出大堂,却被数根水火棍交叉着,逼入后堂了。
张大户一叠声地吩咐退堂,却叫乔大乖上前来,对他耳语几句,乔大乖自是乖巧,躬身退出,随即传唤一个管女囚的狱卒进来,那是个半老徐娘,张大户要她去劝两位娇娥学得乖巧些,识时务,从了自己,说只需一次,他就可释放陈青桐。
那虔婆去后堂一说,早被芳菲和巧儿啐了一脸,骂这个大官妄披了一张人皮,竟然有这等龌龊念头,禽兽不如。
张大户听了回话,心中气恼,便亲身进去说。
他一进后堂,那圆滚滚的身子就矮了半截,原来进门就跪下了,哀告道:“我把娘子十分想念!当年姑娘未出阁时,小人就托亲眷做媒,奈何天公不作美,未曾成全你我好事。正是俗话说山不转水转,也是该着咱今世有缘,没成想今日倒来了个鹊桥会。我对两位娘子一见倾心,小人宁愿舍了这顶戴,也愿与你二人共赴巫山,只一次就可救得小人的性命。”
把芳菲和巧儿气得一起啐他。张大户直磕头:“就是铁石心肠,也央告得回转。两位娘子可怜见,做成小人吧!”
芳菲干呕了几下,巧儿骂道:“好个脏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人模狗样,就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来!”
一句话骂得张大户火起,他猛地站起身来,横着身子踱几步,坐到炕桌旁,冷笑道:“大胆刁妇,真不识抬举。老爷我贵为四品道台,哪个不来奉承?在老爷我的堂上,相中谁就是谁!看上你俩,是你俩的福分!那个土郎中有什么好?何必对他这么痴情?你俩还是乖乖从了我吧,跟着老爷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好了!”
芳菲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你枉食朝廷俸禄,满肚子男盗女娼。哼,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早晚有你好看!”
张大户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好,真是不碰南墙不拐弯。也不必说什么时候未到的话,咱只说眼下,如今你夫妇三人都在我手上,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你们能跑到哪里去?哼,天大地大我为大!先让你俩去南牢里住几天,看在里面如何好受!”
说完,叫一声:“来呀!”门外乔大乖忙让那个虔婆进来。张大户让把她俩带到女牢里去,押进地牢饿几天。
芳菲和巧儿做梦也想不到,此生会有入狱的一天。
她俩被虔婆领着,由两个衙役监押着,踉踉跄跄地来到了牢里。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气,里面的女囚,呜呜咽咽地哭叫着,求活不能、求死不得。
她俩被押进地牢,饿了几天。
虔婆子不时来问:“可回心转意了吗?”她俩只是骂。
张大户知道她俩对陈青桐痴心不改,老鼠眼一转,便让虔婆领她俩到男牢里去,看看那个小白脸的惨状。
虔婆带着她俩进到男牢,只见门口摆一张桌子,几个狱卒在那里抽旱烟。一个贼眉鼠眼的狱卒调笑虔婆说:“吆呵,大嫂今儿怎么迈错门了,进到男牢里来了?敢是身上痒痒了吧?来来,快到狱舍床铺上去,我给你挠痒痒,嘿嘿……”
虔婆子上前拧了他的脸一把,嬉笑着说:“咋的?你这驴一样的东西,几辈子没见着女人了?见了老娘就想好事?龟儿子,一会儿忙完正事,老娘去炕上给你喂奶,哈哈。”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他和那几个狱卒都成了泥塑的了,一个个半张着嘴呆在那里,原来他们都看到了随后进来的芳菲和巧儿,他们不敢相信这仙女下凡也会降错地方,竟然下到这又脏又臭的男牢房里来了。
虔婆子见他们呆头呆脑的,知道是被后面的娇娥给迷住了,便挨个推了一把,骂道:“看看你们这呆样,见了好看的女人就都变成呆瓜了!”
那几个狱卒这才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说:“虔婆子,今儿怎么领着俩仙女进男牢来了?唔,敢是来送饭的?看看拿来什么好东西,先捡好的孝敬爷!”
却见她俩两手空空,明白这可不是送饭的,又调笑说:“哦,什么东西也没有!看来也不是送饭的。好个虔婆子,敢是你知道哥几个在这男牢里苦熬,整天连个母虱子也抓不着,今儿带了俩仙女来,让俺哥们开开荤吧。”
虔婆子骂一声:“你这起不知轻重的狗东西,敢在这里胡吣!肥羊肉怎会落到狗嘴里?告诉你们吧……”她压低声音说:“这是道台大人相中的粉头,只是野性难驯,让我带进来给她看看她相公在这里滋味好受不好受,再出去时就学乖巧了,嘿嘿。你这几个狗才再在这里放臭屁,小心脖颈上的脑袋给揪下来,塞进老娘的裤裆里!”
几个人听了,吓得摸摸后脑勺,赶紧低眉顺眼应承她,不敢胡闹了。
虔婆子问明陈青桐的号房,由一个狱卒领着,沿昏暗的通道往里走,两边栅栏门里伸出好多脏手来,喊着:“关俺们屋里,关俺们屋里!”
芳菲和巧儿吓得浑身哆嗦,抱成一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狱卒指着一处栅栏门对虔婆子说:“到了。”她俩往号房里看去,只见号房角落里铺着一堆稻草,上面趴着一个人,满脸污垢,在地上蠕动着爬过来,抓住栅栏,往外看,把她俩吓得魂飞魄散。
那人露出洁白的牙齿来,问:“你俩咋来了?这是虎狼之穴,你俩怎能到这里来?”
芳菲和巧儿听声音,这才辨出是青桐,两人怯怯地呼唤一声:“相公!”然后声泪俱下,一叠声地问:“相公你怎么了?他们打你了吗?这些天杀的!”
青桐苦笑一下,默不作声。
她俩往他身下一看,只见那双腿几近赤裸,裤子已成碎片,碎布粘在腿上,一片血肉模糊。
芳菲几乎要晕厥过去,巧儿也疼得心中滴血,然而她怕主母摔倒,只使劲抱住她。
她俩在牢房的通道里放声大哭,使劲抓住青桐的手不放,唯恐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
青桐听着妻妾凄厉的哭声,在里面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你道青桐因何受到如此重创?他不是会功夫的吗?
他本不惧棍棒,这话不假,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当冻馁交加时,他如何能抵得住酷吏的笞挞?
自从张大户令人打了他一百杀威棒,却不能伤其身子,大家才知他是有能耐的。张大户心中的怨毒越积越深,恨不得活吞了他,乔大乖想了个法子,悄声说:“大人别着急。饶是他有天大的能耐,但人是铁、饭是钢,要不,咱饿他三天试试?”
张大户心领神会,命人饿了青桐三天,直饿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乔大乖觉得是火候了,便提醒大人再过堂。张大户在堂上又命人打了他一百杀威棒,青桐虽会紧皮缩骨,然而腹内空空,浑身乏力,肉皮紧不了几时,便松弛下来了,很快被打的血肉飞溅,最狠处甚而露出了白骨。
芳菲、巧儿素与青桐恩爱有加,今见他被打成这样,焉能不心疼?一时是又疼又恨,在狱中哭得死去活来。
虔婆子见状,心说:“这回可长记性了吧,女人心软,回头必能依允大人了。”
想到这里,强令拉她俩出去。
芳菲和巧儿又被带到了衙门的后堂,虔婆子问:“你俩如今愿意顺从大人了吗?”
不料芳菲暗暗咬破唇舌,啐了她一脸血水,骂道:“什么大人?明明是个禽兽。我俩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虔婆子惋惜地说:“唉,真是俩痴儿!你看看这位道台大人,长得肥头大耳,一看就是富贵命。有人想投怀入抱,还找不着门路呢!唉,可惜我人老珠黄了,要搁前些年,啧啧……”
她见芳菲和巧儿宁死不从,只好如实禀报了张大户。张大户便想来个霸王硬上弓。
乔大乖诡笑道:“那有什么意思?大人稍安勿躁,如今簪子掉进井里,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急个什么呢?您老要是想玩,就玩个新式样,不如把陈青桐……这么着,嘿嘿,多有趣!”
张大户听了这主意,心中大喜,拍着乔大乖的肩膀夸了一句:“好主意!”便令乔大乖张罗起来。
你道乔大乖出了个什么坏主意?原来他曾见张大户请钦差大人和金老爷玩过“环肥燕瘦”,便知道眼前这个主子喜欢玩花样。他转转花花肠子,就为张大户献计说:“您可将青桐抓过来,当着他的面玩他的妻妾,那多刺激、多有趣!”
张大户登时眉开眼笑,他想想那场景,便气血上冲,激动得无可无不可。
至于行乐的去处,乔大乖也替他想好了。因张大户上任后四处结交士绅,有个攀附权贵的财主曾邀他去城外一处园子里宴饮,那个园子虽不甚大,但也是个两进的院子,另加一个精致的后花园,花园内也有假山鱼池,四周是甬路,假山下面还有游廊,游廊尽头连着一座木房子,颇为精巧。
这次要玩新样式,财主家的园子正好派上用场。
张大户很满意,令人先将青桐押至后花园内。
那青桐不知为何被押解到这里,他已走不成路了,衙役备了一支杖给他,他只好咬牙拄杖,一瘸一拐进了花园的角门,然后两个差役恶狠狠地夺了杖,扔在了甬路上,将他双手吊在游廊的横梁上,又把双脚也绑在廊柱上,使他手脚动弹不得。
张大户又让人将芳菲和巧儿缚了,用一乘小轿抬着,也送入园子里待命。
那张大户换了便装,只带少许亲随跟着,其中必少不了乔大乖和虔婆子。
虔婆子到园子里陪两位娇娥说话,先替她俩松了绑,又劝她俩柔顺些,说教了半天。
张大户为了方便行事,竟把内衣脱了,外面罩着一领长衫,心想:到要紧时,把长衫只一抛,哈哈……那场景,张大户想一想,就挑得长衫老高。
张大户迫不及待地进了后园,经过游廊时,先羞辱了青桐几句,然后去木房子内的榻上趄着,用手拄着头,往外看,不住地淫笑。
乔大乖便让虔婆子把芳菲和巧儿放了进去,然后掩了角门,他和两个衙役及虔婆子在角门外,都竖起耳朵听着。
芳菲和巧儿也不知为何被带到了这里,一进门,就听后面吱扭一声,门被关上了,她俩不由得心悸。抬头一看,天呢,只见青桐正被吊在游廊上呢!
她俩惊呼一声,跌跌撞撞地奔青桐跑去。
还没跑到跟前,却听到房子里有人干咳了一声,吓得两人又忙抬头看,竟然是张大户,他正淫邪地看着她俩,下面翘的老高。
青桐和她俩瞬间都明白了,不由得又羞又怒。
青桐恨不得一拳将张大户打死,可惜手脚不能动,急得他怒目圆睁,大骂张大户“畜生!”
张大户却不急不恼,笑嘻嘻地走出来,先舒展了一下手脚,然后哈哈地笑着,像老鹰扑小鸡一样扑向芳菲和巧儿。
这两位良家妇女顿时给吓呆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