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克烈部和札答阑部的抢掠,终于结束了,尸横遍野,残烟袅袅,偌大一个毡帐林立的营地,已经没有毡帐了,地上到处是血迹和受伤的战马。
铁木真一宿都没有闭眼,这是他首次带兵上战场,便深刻地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性。德薛禅没有说错,一旦战败的话,就意味着成年男人被杀光,妇女和儿童成为奴隶,家破人亡不说,部落也可能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里,他反复咀嚼着《孙子兵法》上,那耐人寻味的一句话: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克烈人和札答阑人用过早餐,还意犹未尽,又开始追逐那些逃散了的牛羊马,俨然又成了两支狩猎的队伍。
这天晚上,铁木真准备了很多肉和马奶酒,将桑昆和札木合请入自己的简易毡账,他和德薛禅开始款待两位,大家一起庆贺胜利。
在饮酒前,铁木真提议将蔑儿乞部的地盘分了,桑昆当即提出:“札木合安答,你是主帅,应该提出方案。不过,父汗出兵前,已反复叮嘱我,最公平的方法,就是按出兵的多少来分,你觉得呢?”
这次用兵,铁木真救回了孛儿贴,几乎灭掉了强敌蔑儿乞部,已达到了目的,对于分地盘的事情,没有过多的奢望,便抢在札木合回答之前,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以免安答为难:“桑昆说得对,按出兵的多少来分,我无异议。”
札木合早就知道,脱斡邻汗是一个从来不想吃亏的主,想在他面前占一丁点儿便宜,都无异于与虎谋皮。
铁木真无异议,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他却没有及时表态,反而举起了酒碗:“这次战争,我们大获全胜,应该先庆贺一下。来,我提议,大家共饮此碗。”
见札木合没有表态,而铁木真、德薛禅都举起了酒碗,桑昆也不得不响应,喝干了碗里的酒。
“德薛禅首领是草原上的智者,又是旁观者,何不听听他的高见!”札木合没有表态,却将这个难题,轻轻松松地推给了德薛禅。
桑昆心里不爽,觉得札木合太滑头了,竟然不愿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借助别人的意见,来达到不得罪任何人的目的。
德薛禅当然明白,各怀鬼胎的桑昆和札木合,就像暂时栖息在一个地洞中的狐狸和獾子,无时无刻都想赶走对方,如果有机会的话,甚至还会将对方吃掉。
他却装作不知道:“对我这么信任,当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大家是第一次合作,并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打废了蔑儿乞部,也救回了孛儿贴,我想铁木真应该会心存感激,不会与克烈部和札答阑部争夺战利品的。”
他看了看桑昆和札木合,故意停顿了一下,“昨天晚上,剿灭了蔑儿乞人后,铁木真便像当初承诺的一样,带着乞颜部的人马离开了,没有与两个部落争抢妇女、儿童和畜群。”
桑昆和札木合听了,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乞颜部的人马撤走后,两个部落的人为了争抢,还发生了一些摩擦,差点刀兵相向,以至于桑昆和札木合亲自出面后,才没有将事情闹大。
“也许,三个部落还有合作机会。桑昆说得好,大家以后都按出兵多少来分战利品,这是最公平的做法。当再次合作时,可能还会争着出兵呢!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德薛禅为了缓和气氛,还用调侃的方式作了补充。
“对,德薛禅首领说得好,以后这样办就是了。”札木合同意了。
令桑昆和札木合大感意外的是,德薛禅没有与铁木真商量,没有要蔑儿乞部的大草原,而是主动要了燕然山的几条支脉,以及山里的那些大峡谷。
见德薛禅主动让步,桑昆和札木合很快便达成了协议,分掉了蔑儿乞部剩下的草原。
一个牵涉大家利益的严肃问题,被德薛禅轻松地解决了。
在德薛禅的建议下,三个部落瓜分了蔑儿乞部的地盘,都如释重负,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开始畅所欲言了。
酒酣耳热之际,德薛禅看着眼前的铁木真、桑昆和札木合,认为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桑昆的克烈部如日中天,是实力最强的部落,接着是札木合的札答阑部,铁木真的乞颜部,毫无疑问地排在末位。
他最为看好的,依然是札木合和自己的女婿铁木真,为了测试三位年轻人的内在,便有意地考校一下。
于是,他举起了杯子:“来,桑昆、札木合、铁木真,我敬三位一碗酒,你们都是草原上年轻有为的英雄,今天聚在一起,我有幸与三位一起痛饮,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桑昆、札木合和铁木真听了,都高兴地一口干掉碗中酒。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三位:什么的战争,才算是最大的胜利?”
“当然是杀光对方的成年男人,夺取妇女、儿童和家畜,并占取对方的地盘,就像这次消灭蔑儿乞部一样。”桑昆不加思索地回答。
这是很多草原部落的首领,最普通不过的梦想,没什么新意。德薛禅听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札木合想了想,才开始回答:“我认为最大的胜利,是杀光对方身高在车轮以上的男孩,让其它部落的男女老少,听说自己的名字就颤抖不已,见自己的军队来了,便主动投降,根本不敢应战。”
接着,他笑了笑,“当然,打了胜仗之后,就抢占对方的女人和家畜,除了自己留一部分,还要赏一部分给大家,以后再打仗时,他们才会更加卖命。”
德薛禅听了,认为札木合的识见,明显比桑昆高出一筹,懂得如何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但过于残酷,一味地靠武力征服,是不可持久的。
铁木真一直没有讲,桑昆有些不耐烦了:“铁木真,难道不想回答德薛禅首领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