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仪宫偏殿的风波过去了三四天,荣妃吃了教训,气焰一下子矮了不少,终日在瑶华宫闭门不出,一时间风平浪静。
这日,陆媛亲手捧了为太后抄写的佛经,准备奉到宝华殿上去为太后祈福。
路过宸明宫,远远看见一个活泼幼小的身影,穿着绯红色挑绣桃花的纱衣,头上梳着如意双髻,簪着七巧珠花,手里举着一个大雁形状的小小风筝,正迎了风跑过来,想将那风筝放到天上去。
那小女孩只顾回头看风筝,不妨被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一绊,几欲摔倒。说时迟那时快,陆媛疾步上前,一把扶住,手中的佛经散落一地。
娴妃和几个婢女从后面赶上来,抱住小女孩,紧张地上下查看了一番,见无妨碍,轻舒一口气道:“谢陆姑娘出手相扶。庆宁顽皮到处乱跑,本宫跟也跟不上。”
庆宁公主年五六岁的模样,眉目如画,聪慧可爱,正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乌仁眼珠好奇地打量着陆媛。
陆媛微笑道:“娴妃娘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况那日坤仪宫中,承蒙娴妃娘娘仗义执言,还未曾言谢。”
娴妃笑道:“区区小事不值一谢。本宫见惯了宫内不平之事,一向不去掺和,但见你势单力薄,且事情蹊跷,不想让好人蒙受不白之屈。其实姑娘聪慧过人,胜算在握,本宫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说着,娴妃亲自帮陆媛捡拾落在地上的佛经。
娴妃无意中掀开一页,看了看里面的字,突然脸色微变,问道:“这是你抄写的么?”陆媛低头答是。
娴妃若有所思,追问道:“你的字可是他人教授的?”
陆媛不知娴妃何意,如实答道:“昔日在家中时,时常跟着我大哥哥习字。”
娴妃悲喜交加,颤声问:“你大哥哥....他可叫陆崇阳?”
陆媛奇道:“娴妃娘娘如何知晓我大哥哥名讳?”
娴妃仰面,努力抑制住眼睛里泛出的泪珠,轻声道:“他...他是我的...旧交。陆姑娘,请随我到宸明宫小坐。”说着,一手携起陆媛,一手牵着庆宁回了宸明宫。
穿过正殿,娴妃将庆宁交与乳母后,将陆媛带进偏殿,并将婢女们都遣了出去。
宸明宫的偏殿布置的如同书房,四面墙壁皆置了雕花书格,一格一格,或贮书,或安放笔砚墨宝,有整整一架书格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笔筒,有白玉的、有鎏金乌木的、有玛瑙的、有紫铜的,形态各异,数不胜数。
正中一张花梨木长案,案上摆着书籍、笔墨纸砚等物,略显杂乱。一张雪白的宣纸上点染着几枝盛开的红梅,尚未画完。此外,仅有一对藤心圈椅,一只圆形小几,殿内显得空旷寂寥。
陆媛见娴妃面色有异,关切地问道:“娘娘面色苍白,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娴妃摇摇头,似有难言之隐,沉默了片刻,方问道:“你哥哥....他近况如何?他、他可还好?”
一提起哥哥,当日获罪抄家,满门流放的情景一幕幕有浮现在陆媛的面前,她含悲道:“当日我爹爹受他人牵连,全家获罪流放蜀中,独我自己受太后庇护,被接到宫中。我的爹爹母亲,两位哥哥和两位嫂嫂,还有我那不足一岁的小侄儿,如今都在蜀中受苦。”
娴妃神色一震,脸上露出苦楚,眼底尽是悲哀。
陆媛稍稍整理情绪,问道:“娘娘方才说与我大哥哥是旧交?”
娴妃嘴角微微一笑,眼睛里却涌出了晶莹的泪花,缓缓念道:“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陆媛一下醒悟,道:“娘娘莫不是......。媛媛年幼时听我母亲提起过,大哥哥取如今的嫂子之前有一位青梅竹马,是知州萧家的千金,只是后来这位萧小姐,后来入宫做了嫔妃,难道是娴妃娘娘?”
娴妃点点头,苦笑道:“本宫正是萧静绵。那时,本宫与你的大哥哥两情相悦,已私定终身,可是本宫的父亲为了官位升迁,光耀祖宗,强迫本宫参加选秀,不想中选入了这深宫之中,与你哥哥生生断了夫妻缘分。”说着,泪如雨下。
陆媛从袖中取出鲛帕,为娴妃轻轻擦拭眼泪,道:“媛媛那时虽然年幼,但仍然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哥哥都是郁郁寡欢,不苟言笑,母亲为他张罗了好几门亲事,都被他拒绝了,年龄渐渐大了,直到两年之前,才听凭父母之言,迎娶了现在的嫂嫂,次年生下了小侄儿子彦。想必大哥哥也是对娘娘难以忘怀。”
娴妃离了座位,站在月洞窗前,望着庭外盛开的玉兰,怆然道:“入宫之后,我亦心灰意冷,心如止水。然而皇上对我还不错,慢慢也就习惯了宫中的生活,后来又有了庆宁,便将心思整个放在她的身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后宫的纷争从不插手,连你家获罪流放之事也一无所知。”
陆媛坚决道:“我家蒙受不白之冤,我定要凭借一己之力,为爹爹沉冤得雪!”
娴妃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心下了然,缓缓道:“女子这一生总会有许多迫不得已,今后你便也是我的妹妹,你若有事需要帮忙尽可来找我,我定鼎力相助!”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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