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秋雨一层凉,秋雨绵绵秋意长,转眼已是深秋,空气凉爽而清新,浮动着一丝丝、淡淡的、半透明的雾气,枯黄的叶子落了满地,而火红的枫叶却愈到秋深,愈是红艳,犹如一树树盛开的火焰。
一日,陆媛从慈安宫请安回来,走到清芙蕖已修好的竹桥中间,迎面恰好遇见了瑞贵人。
瑞贵人云鬓高绾,碧玉簪和赤金步摇两相映衬,发间的白玉珠花点点华光,一身紫色七重锦绣织锦长袍,外面披了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的披风,打扫得异常娇艳。
她见了陆媛,远远地就停住了脚步,脸上现出一丝异样的笑意,盛气凌人地道:“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还以为颖贵人不会再走这竹桥了呢。好端端的竹桥,别人走了千遍万遍都没事,偏偏你一走就塌了,啧啧,你的运气可真是差了些。”
陆媛尚未言语,身后的春华却被她的话激怒了,几乎就要冲上前去和她理论,却被陆媛暗中一把拉住,只能将满腔的怒火硬生生咽进肚子里。
陆媛眸子里含着一抹冷意,脸上却依旧笑吟吟,道:“瑞姐姐最好也小心些,天灾不可怕,怕的是有人故意使坏,万一姐姐也掉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像我一样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呢?”
瑞贵人脸色一变,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嘴上却强硬道:“你敢诅咒我落水?”
陆媛笑起来,轻轻道:“我怎么敢呢?只不过白白嘱咐姐姐一句罢了。”说着,陆媛缓缓走近她,侧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毕竟那噬竹虫生于南方,在北方并不好养活。”
“你说什么?什么噬竹虫?”瑞贵人有些难以置信,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媛已从她的身边走过,转身回望,道:“姐姐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通,就不必我都说出来了。”说完,转身远去。
瑞贵人怔怔地愣在桥上,全身像掉进冰窟一般冰冷,她原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绝对不会被人看出破绽,万万没想到已经被陆媛抓住了把柄,她顿时心慌意乱,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晃,旁边的婢女青黛忙一把将她扶住。
她抓住青黛的手,抖着声音道:“怎么办?她什么都知道了?会不会到皇上那里去揭发我?”
青黛眼睛转了转,道:“小主别怕,要是颖贵人想去揭发小主,还能等到现在吗?奴婢猜测她手里并没有证据。”
听她如此一说,瑞贵人心里稍稍安定,低声道:“虽然如此,她也猜到了是我,还是要想办法将她灭口,免得夜长梦多。”
青黛点头答应,瑞贵人稍整神色,扶着青黛的手步履虚浮地过了竹桥,往延福宫去了。
几日之后的一个晚上,陆媛坐在灯下看书,春华和茗清在旁边一边做些绣活,一边备着陆媛使唤,屋子里十分安静。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陆媛等人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走出屋子。
只见小连子和小允子押着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正向正堂这边走过来,走到跟前,将押着的人往地上一按,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了。
小连子禀报道:“小主,这是延福宫瑞贵人身边的小玉子,奴才刚才在院子里巡查,看见他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奴才就悄悄地跟在后面,结果看到他手里拿了这个东西。”说着,他将手里拿着的东西呈到陆媛面前。
陆媛往他手里一看,见是一个三寸来长的小木人,身上还刻着字,仔细一瞧,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小连子道:“小主,这是南方的巫蛊之术,在这小人身上写上要诅咒的人的生辰八字,然后用针扎或者钉子钉上去,埋到那个人住的地方,那样被诅咒的人就会生病或者死掉。”
春华义愤填膺道:“太歹毒了!”
陆媛望着小玉子道:“你说实话,是瑞贵人派你来的吗?”
那小玉子早就吓得抖如筛糠了,哆哆嗦嗦地说:“颖贵人饶命,小的是奉命行事,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啊!”
茗清道:“小主,这次决不能仁慈了,把他送到皇上跟前去伏罪!”
陆媛望了一眼碧落,碧落也道:“小主,这次人证俱获,奴婢也觉得不能再姑息纵容。”
陆媛深叹一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我本来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可她还是不知悔改,一心要置我于死地,也怨不得我了。碧落,你去禀告皇上皇后吧。”
接下里的事情发展的很快,陆媛听碧落和春华等人每日的禀报,知道了来龙去脉。
这瑞贵人季无霜在家中时一向刁蛮任性、争强好胜且好妒,册封为贵人入宫后满心想着宠冠后宫,出人头地,不想皇上起初对她和一同入宫的怡贵人置若罔闻,偏偏只宠爱服侍太后的罪臣之女陆媛,不论是赏赐还是临幸,都远远盖过她们去。后面几日虽也宣了她和怡贵人侍寝,也不过是淡淡的,敷衍罢了。怡贵人年龄稍小,性情单纯,不觉得什么,倒是瑞贵人妒火中烧,视陆媛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身边的婢女青黛是从府里跟进来的,被她视为心腹,城府极深,见自家小主郁郁不得志,便密密筹划着想要致陆媛于死地。主仆二人命家仆快马加鞭从南方寻来了噬竹虫传递进宫里,设计了用噬竹虫来啃断竹桥致陆媛落水的阴谋。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旁人皆会以为是意外落水,绝对不可能疑心到其他。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事情被有心之人看出了端倪。后面陆媛用话警醒,她更加惶恐,便想到了用南方的巫蛊诅咒之术置陆媛以死地,不想却被人证俱获。
瑞贵人见事情败露,帝后传讯,便解钗散发前去谢罪,在承明殿前将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殷殷地流淌下来,令人不忍直视。
予临见她伏罪,便以谋害嫔妃,戕害皇嗣的罪名将她打入了冷宫,婢女青黛被打入暴室杖杀。
听到这个结果,陆媛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后宫的腥风血雨何等残酷,而自己恰恰被卷入了其中,她曾向太后承诺不会蓄意害人,可别人却要来伤害于她,她只想在后宫中有一席之地,日后可以救出自己的父母兄长,可是却被别人视为绊脚石急欲除之而后快。两个如花的女子就这样凋落了,毕竟也是因为她受宠的缘故。她想到这一切,心里很悲凉,还有一丝彷徨。
碧落看出她的心事,劝解道:“小主不要思虑过深,自古自作孽不可活,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们害人又害了自己,死不足惜。”
陆媛悠悠道:“我与瑞贵人不过泛泛之交,她却对我恨之入骨,要置我于死地。如此看来,这后宫中定还有不少人对我不满。”
碧落道:“瑞贵人新人入宫,定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身边人助纣是一层,恐怕后面还会有人撑腰。”说着,手向瑶华宫方向一指:“奴婢听说她入宫后经常去瑶华宫给荣妃请安,荣妃对她也很是笼络,赏赐给她不少东西。”
陆媛不解道:“荣妃在宫中一向跋扈,甚至对皇后也多有言语冲撞,为何皇上从不迁怒于她,难道真的是惧怕她父亲的权势吗?”
碧落摇头道:“君为尊,臣为卑,皇上对郑大将军的势力是有所顾忌,但是谈不上惧怕。之所以对荣妃多加宽容,是因皇上感怀功臣。当年,先皇还是皇子的时候,有一次因胡人入侵边境,先皇奉命御驾亲征,不想中了敌人圈套,身陷囹圄,是郑大将军的父亲,也就是荣妃的祖父,将先皇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因此皇家对郑家格外厚待,赐予护国大将军的官职并允许世袭。加之郑大将军这几年带兵打仗,多有功勋,因此皇上总要感念功臣,自然对荣妃也就多有偏袒。”
陆媛听后默默无语。碧落又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瑞贵人行事鲁莽且对自己的手段过于自信,而后宫中城府深的人比比皆是,我们日后要小心为是。”
陆媛沉思了一会道:“我刚刚进入后宫,就引起这一场血雨腥风,实在心里不安。你替我向李公公通融一下,让他着人多多关照冷宫的瑞贵人,另外,让他把青黛的尸身发还本家,让他们好生安葬吧。”
碧落笑了,道:“小主最是宅心仁厚,奴婢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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