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是玉宁公主的三岁诞辰,陆媛早早接到了舒嫔下的帖子,虽然她对舒嫔依附荣妃心知肚明,然而玉宁公主颇为天真可爱,她见过几次很是喜爱,便用心准备起贺礼,思来想去,决定亲自绣一方肚兜。
挑选出一块最好的蜀锦的料子,蜀锦丝质柔滑,色彩鲜艳,又寻了上好的蚕丝丝线,细细地挑绣了鱼戏莲叶的图案,精巧细密,一连花了四五天的功夫方绣成了,亲自送到了畅音宫。
这日午后,皇上身边的小德子忽的到了玉润堂,宣皇上的口谕让她即刻前去畅音宫。陆媛不疑有他,便带着碧落随着小德子来到了舒嫔宫里。
刚一进殿就觉得气氛不对,予临坐在上位上眉心紧缩,荣妃坐在下首的藤心椅上,神情高傲清冷,娴妃也在,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与担忧。舒嫔立在一旁,眼圈红红的,似是刚刚哭过,还在不时用帕子轻拭眼睛。
陆媛不解发生了何事,从容地向予临和几位娘娘行了礼,予临命人给她赐了座便轻轻坐下了。
予临首先道:“舒嫔,你将方才禀奏的事情再说一遍。”
舒嫔止住眼泪,走上前来开口道:“这两日玉宁总是无故哭闹,臣妾几次叫了太医来查看也未发现有何异常,今日臣妾忽然发现玉宁的前胸肚子上面起了一片密密的红疹,令她痛痒难耐,因为格外哭闹的厉害。”
说着,让乳娘从偏殿抱来了玉宁,轻轻掀起玉宁的衣服,露出胸前的皮肤,只见白嫩的肌肤上赫然张着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玉宁忍不住用小手去抓挠,舒嫔忙将她的手握住制止,玉宁不明所以大哭起来。
舒嫔让乳娘将玉宁抱去偏殿好生哄逗安慰,继续说道:“臣妾不敢怠慢,即刻请了太医院的王太医前来查看诊治,太医看了,说公主身上的红疹是荨麻疹,因接触了荨麻才肌肤过敏生了疹子。臣妾十分奇怪,与宫人在畅音宫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并未发现荨麻的踪迹。后来还是王太医心思缜密,查看了玉宁穿的贴身衣物,才发现了端倪。”
荣妃问道:“到底适合缘故,舒嫔妹妹快讲明白。”
舒嫔继续说道:“玉宁着两日穿的衣物都是素日常穿的,并没有任何不妥,唯独前日刚刚上身了一件肚兜。”说着,望了陆媛一眼,陆媛隐隐感觉到危险。
舒嫔命婢女枕霞取来一件肚兜,恰是几天之前陆媛绣给玉宁公主的。她拿起那肚兜,上前道:“这是颖贵人几日前送来的,说是亲自绣了送给玉宁的生辰贺礼,臣妾见那肚兜做的精巧,图案鲜亮,一时喜欢就给玉宁穿上了,谁知....”说着眼圈又一红。
予临追问:“舒嫔,不要冤枉好人,你怎知这肚兜有问题呢?”
舒嫔忙道:“臣妾也是怕冤枉了颖贵人,便让太医仔细检查那件肚兜,在肚兜的夹层里发现了少量研磨成细粉的荨麻,因缝在这夹层之中,难以被发觉。”
说着,将那肚兜呈至于临面前,打开夹层,用手指指出来让予临细看,果然见那夹层的布料上粘着点点墨绿色的细粉,若有若无。
“宣太医来!”于临脸色阴郁,始终没有看陆媛一眼,陆媛也脸色平静,静观其变。不到片刻,太医院的刘太医和王太医便一同来到了殿上,共同查看了一番,确认是荨麻的粉末无疑。
王太医道:“这荨麻粉的量很小,若是大人接触了可能不会起什么作用,然而公主年龄尚幼,皮肤十分娇嫩,故而起了红疹。”
舒嫔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陆媛面前,哭诉道:“妹妹,姐姐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妹妹,为何要伤害我的玉宁?玉宁她这么小,为何要受这般苦楚?”
荣妃也趁机咄咄逼人道:“是不是陆妹妹对本宫不满意,因为舒嫔和本宫要好,便借机来加害公主呢?”
予临终于望向陆媛,眼神中有信任也有怀疑,沉沉地问道:“颖贵人,是你做的吗?”
陆媛一震,心猛地一沉,他终于问出来了,看来还是不相信她。她十分镇定地说:“臣妾没有做。臣妾亲手绣了肚兜送给公主,绝没有在里面放任何能够伤害公主的东西。”
娴妃也忙站起来道:“臣妾可以为颖贵人担保,颖贵人为人一向光明,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荣妃轻蔑地望了她一眼,说:“娴妃你拿什么担保?人心隔肚皮,不要被她那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欺骗了,况且你素日与她交好,是不是想包庇她呢?”
娴妃毫不畏惧,正色道:“拿我的位分担保,若真是颖贵人所为,臣妾愿降为庶人。”
“娴妃姐姐!”陆媛叫道,心里一热,她站起身道:“皇上,可否让臣妾看一下那肚兜?”
予临点头同意,陆媛上前托起那肚兜反复看了,道:“这肚兜的边线内侧还有一圈针眼,似乎是拆开又缝上了,想必是有人后来做了手脚。”
予临仔细一看,果真如此。
荣妃不以为然:“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是妹妹自己拆开了又缝上也未可知。”又向予临道:“此事事关皇嗣安危,皇上定要明察秋毫,给舒嫔妹妹一个公道。”
予临问道:“依着荣妃,应该怎么处置呢?”
荣妃笑着回道:“自然是交由慎刑司仔细查究,在事情查明真相之前就要委屈陆妹妹在玉润堂禁足了。”
予临深深地望向陆媛,陆媛朗声说“清者自清。臣妾甘愿禁足玉润堂,臣妾相信不会无辜受冤。”
予临顿道:“那就依荣妃的意思办吧!”
禁足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玉润堂前有两名带刀的侍卫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堂,陆媛每日在堂里绣绣花、看看书、谈谈琴,或与碧落春华她们聊天解闷,虽然面上平淡,但是心里也不免着急,暗暗思索着自救的办法。
一日晚间,暮色苍茫,陆媛站在月洞窗前,望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辉隐入飞檐阁角,翠竹随风微微晃动,沙沙作响。
她正默默的出神,隐约听到堂前一阵嘈嘈说话的声音,便命碧落前去查看。
不一会儿,碧落返回堂里禀道:“顺嫔娘娘带着映琴买通了守门的侍卫,现在外堂正门口,想与小主说几句话。”
“顺嫔要与我说话?”陆媛十分惊诧,来不及思索,便与碧落一起来到外堂正门。
正门紧紧地闭着,只听得外面的侍卫道:“这门实在不敢打开,顺嫔娘娘别叫小的们为难,您就在这里隔着门说话吧,小的们到那远处候着。”
陆媛贴近门板,叫道:“顺嫔姐姐,落难时候承蒙姐姐探望不胜感激,不知姐姐所为何事,不顾圣旨前来?”
门外顺嫔的声音低沉但平和:“你几次去拜会我,送东西过去,我自是当礼尚往来。锦上添花不值什么,雪中送炭才弥足珍贵。”
陆媛感念道:“姐姐不必客气,你我姐妹能够同居一宫实属缘分,妹妹只是做的分内的。虽未与姐姐谋面,但是可以感觉到姐姐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妹妹心里很是敬重姐姐。”
门外稍一沉默,接着道:“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陆媛心中一动,急忙道:“姐姐如何知道?”
顺嫔郑重道:“我虽闭门不出,但也不是聋子瞎子,在这后宫里,稍微受宠一点就会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你。你很聪明,定不会想出那卑鄙蠢笨的主意来。这一局不过是荣妃和舒嫔自编自导罢了。”
陆媛道:“玉宁是舒嫔怀胎十月的亲生女儿,一向视若珍宝,如何忍心?”
顺嫔冷冷一笑,道:“武则天为后宫争宠掐死亲生女儿嫁祸王皇后,不足为奇。”
陆媛深叹一口气,道:“我本无意争宠,只求在宫中平安度日,不想树欲静而风不止。”
顺嫔轻笑道:“这世上最害怕的是欲望,人心贪婪,定要索取更多。你无心害人,但是别人却视你为绊脚石,欲除之而后快。”略一停顿,又道:“我来想办法帮你平反,如何?”
陆媛急切道:“姐姐有什么法子?切不可以身涉险!”
顺嫔悠然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蠢,把自己搭进去,只不过找个替罪羊罢了。”
陆媛不解:“替罪羊?”
顺嫔道:“用什么法子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道理。”
陆媛问道:“姐姐愿意帮助妹妹,妹妹感激不尽。”
顺嫔道:“你用不着感激我,我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
“交易?”陆媛愈加迷惑。
顺嫔的声音悠远而平静:“我只不过是想借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顺便给你洗清罪名。我来到这宫里已经五六年了,自我落魄之时起,人人践踏,心中积攒了不少的怨气,如今也该出出气了。我见你还算聪明伶俐,想要与你结盟。余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保证给你平反冤情就是了。”
陆媛正待说话,远处的侍卫急匆匆的走过来了,对顺嫔道:“顺嫔娘娘,那边有巡逻的侍卫过来了,您快些离开吧!”
门外没有了动静,陆媛又侧立良久,方慢慢走回内堂,坐在扶手椅上默默思索着刚才与顺嫔的谈话,想了一会,将碧落唤来,道:“你想办法传信给宸明宫娴妃娘娘,清她暗中关照顺嫔娘娘。”碧落低眉而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光熹微,宫人们尚在睡梦中,一个女子的身影从瑜嫔所居的缀霞宫出来,匆匆的向慎刑司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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