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夜里,予临独寝在春元殿,因忧思朝政在龙床上辗转难眠,加之已入盛夏,天气炎热,纵然寝殿中用了好几盆子冰,仍是不解暑热,予临本就畏热,如此更不能耐心的躺着,便穿了中衣,汲了鞋子,也不叫人,一个人踱至殿前的石阶上,默默地立着乘凉。
忽然,他发现夜色中一个人影一闪,溜进了对面不远的承明殿。予临不觉起疑,承明殿是平时他处理政务的地方,殿里都是机要文件,一般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况且是在夜里,这边鬼鬼祟祟的溜进去,定是有不轨之行。
予临且不惊动,悄悄退回殿里,叫了李忠和值夜的侍卫来,将刚才所见讲了一遍。
李忠带着一行侍卫轻轻地进入承明殿,分成几路,在殿里悄悄搜寻。果然在正殿的长案前面,一个人影正背对着众人,翻着堆的如小山般的尺牍文件。李忠大喝一声:“什么人在此!”
话音未落,几个侍卫手持兵器冲了上去,将那人抓住,押下来死死按住。小德子挑灯凑近一瞧,竟是御前伺候茶水的太监小顺子。小顺子满脸惊慌失措,不住的磕头求饶。
李忠厉声喝道:“狗东西,深更半夜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些奏章文件是你能乱翻的吗?快跟了我去见皇上,听从发落!”说着命人押着小顺子来到了春元殿。
予临正在偏殿里等着,见李忠一行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仔细一瞧,竟是日日在身边伺候的小顺子,不禁怒道:“你大半夜跑到承明殿干的什么勾当!快快召来!”
小顺子见无从抵赖,只得承认道:“奴才受了他人好处,来承明殿窃取机要。皇上饶了奴才吧,奴才的老娘病了需要银子,才一时蒙了心,再也不敢了。”
予临皱眉,逼问道:“受何人指使?快说!”
小顺子吞吞吐吐道:“奴才是受、受延福宫怡、怡贵人的指使。”
“谁?胆敢胡说的话,朕立刻让人将你拖下去乱棍打死!”予临震惊道。
小顺子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奴才绝不敢胡说八道,的确是受了怡贵人的指使。因近日怡贵人的父亲在朝堂上得罪了郑大将军一伙,怕大将军和其亲信上书弹劾,因奴才识字,就许了奴才一百两银子,让奴才查看奏折,若有什么对张大人不好的言论即刻禀报。奴才正为着却银子犯愁,便接下了这差事。”
予临面色铁青,眼神阴郁的可怕,沉沉道:“你说的可都是实情?”
小顺子磕头如捣蒜道:“句句是真,奴才绝无半句假话!”
予临闭上双眼,眼前都是怡贵人那副天真烂漫的面容,缓缓地吩咐道:“去延福宫,即刻将怡贵人宣来,不得有误!”
又对小顺子道:“朕即刻就叫怡贵人来和你当庭对质,你若有半句假话,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忠带着几名侍卫匆匆向延福宫的方向走去,暗夜无声,人人都沉睡在梦中。
夜空中的点点星辰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细如银钩的月亮也隐进了云里,黑夜似一片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整个皇宫,似乎暗藏着波涛汹涌。
清晨,陆媛刚刚起床,尚未梳洗,就见娴妃娘娘带着婢女疏桐匆匆走进堂来,面带急色。陆媛忙起身迎道:“娴妃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娴妃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急切道:“出了一件极不好的事情。”
陆媛一惊,忙问:“怎么了?”
娴妃道:“你别急,我慢点和你说。我也是刚刚得的消息,就匆匆赶过来了。昨日夜里,皇上御前的小顺子在承明殿里窃取机要,被侍卫抓了个现行,谁知小顺子供出是受了怡贵人的指使。”
陆媛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望向娴妃,娴妃继续道:“皇上宣了怡贵人来对质,怡贵人坚称自己冤枉,怎奈那小顺子死死咬住怡贵人,还拿出了一个怡贵人素日佩戴的兰花玉佩,说是怡贵人给的好处。”
陆媛追问道:“那皇上信了?”
娴妃道:“起先皇上也是不信,后来见了那玉佩就有了几分相信。”
陆媛急道:“那结果如何?”
娴妃道:“皇上将怡贵人关进了威仪殿,身边伺候的人都关进了慎刑司,同时命慎刑司继续查明。”
陆媛道:“定是有人使计陷害,馨儿不是那样的人。”
娴妃宽慰道:“你别着急,我也觉得怡贵人平素坦诚率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皇上那里也没有下定论,还在着人查呢。”
陆媛焦灼担忧道:“只是现在一切不好的证据都指向馨儿,若是那小顺子死不改口,岂不是要断送了馨儿,窃取朝堂机要,其罪当诛呀。不行,我要去见皇上!”
娴妃见状,忙拉住她,劝道:“万万不可,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求情,只能引火烧身,你一向沉着慎重,怎么一下子乱了分寸。”
陆媛醒悟过来,颓然坐下,道:“那我们该如何做才能救馨儿?”
娴妃缓缓道:“目前能做的只能是等,等皇上查明真相,或许会还馨妹妹一个清白。”
“或许?倘若查不清楚,那馨儿她岂不是.....”说着,眼泪已经滚落了下来。
娴妃轻轻帮她拭泪,劝慰道:“稍安勿躁,现在正在风头上,别人巴不得你去求情呢,切不可自投罗网。”
陆媛深深担忧兰馨,终究按捺不住,决定去探探予临的口风。
她命春华提了一只小小的食盒,里面是一碟刚做好的藕粉桂花糖糕,来到承明殿门口,让李忠通报进去。原本她有予临的口谕可以自由出入承明殿,但此时她不愿意使用特权,而是得了皇上的应允后才接过食盒走进去。
殿里,予临正坐在案牍前执笔写着什么,旁边立着一个女子,上着芙蓉色云锦广绫合欢上衣,广袖上绣着凌云花纹,下着累珠叠纱罗群,头上梳着参鸾髻,金钗步摇,明珰翠珥。女子抬头嫣然一笑,竟是荣妃,如此盛装打扮,定是刻意为之。
陆媛按照规矩先后给予临和荣妃行了礼,在一把圈椅上坐了,将食盒打开,取出那一碟糕放在旁边的梅花几上,款款道:“皇上日理万机,案牍劳形,媛媛亲手做了藕粉桂花糖糕,这糕松软可口,甜而不腻,请皇上尝尝。”
予临抬头,道:“你来就是为了给朕送这糖糕吗?”
陆媛笑道:“那皇上认为臣妾是来做什么的呢?皇上的龙体安康就是臣妾最在意的事情。”
予临沉吟不语,旁边的荣妃轻笑道:“臣妾还以为陆妹妹是来为怡贵人说情的呢!说起来,怡贵人终究是年轻些不稳重,皇上不过多宠了她些,平日里不守规矩就罢了,古今竟做出这般丑事来,没有祸及妹妹便是庆幸呢。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首辅大人的指示,私通朝臣可是罪名不小呢。”荣妃话里藏刀,句句杀人不见血。
陆媛忍住心中的疾愤,稍稍正色道:“莫须有的罪名娘娘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公道自在人心,嫔妾相信皇上自会公正定夺。”
荣妃娇笑道:“哎呦,瞧我把陆妹妹惹恼了,臣妾差点忘了,陆妹妹和怡贵人情同姐妹,望妹妹容量。”
陆媛道:“娘娘言重了。”又起身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就不多加打扰了,臣妾告退!”说着退出了承明殿。刚走出正门,听得里面传出一阵荣妃的笑声,陆媛深深叹一口气,对春华道:“我们走吧!”
过了几日,予临下了圣旨:因此事只有小顺子一人的说辞,证据不充足,事实不清晰,怡贵人暂行幽禁于延福宫繁英阁,不得踏出半步,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视。身边伺候的宫人悉数遣去浣衣局、织染局等地方为低等奴仆。内阁首辅张兆和罚奉一年,官降两级。
听到旨意,陆媛的心稍稍安定,还好,只要不是定了死罪,就还有回天之术,馨儿,你一定要等着姐姐为你平反。
她一边四处打点,疏通了繁英阁前守卫的侍卫和掌管衣食等事宜的谢姑姑,对怡贵人多加照拂,一边不放弃地暗暗查访,盼望真相大白的那天。
wap.
/1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