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晴,整个皇宫内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日光照在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线,高大的松柏上堆积着层层轻雪,一阵风吹来,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寒风萧瑟,透心彻骨。
因天气极是寒冷,皇后免了各宫的晨昏定省,陆媛因而整日里呆在如润堂里取暖,只和碧落、春华等人投骰子、抽花签,行酒令,说笑玩闹,也是热闹,偶尔出门到沁芳斋和顺嫔说说话。
刚入冬的时候,陆媛就打点了银碳、大毛的衣裳、手炉等一应过冬的东西托着谢姑姑给兰馨送了进去,也从谢姑姑那里得了信,怡贵人一切都好,精神尚可,于是十分安心。因着顺嫔对吃穿玩乐之物一概不收,便只命小允子和小连子抬了几篓子银碳过去。
这日,予临闲暇之余到玉润堂看陆媛,远远的就听到一阵曼妙的古筝声,时紧时缓,紧则若疾风骤雨,缓则若细雨抚桐,张扬似朔风吹雪,舒展如微风抚柳,予临从未听过如此精妙绝伦的筝声,不觉听的呆了,心里道:几日不见,媛媛的琴艺竟大有进益。
走近了才察觉这筝声竟是从沁芳斋穿出来的,往日里,沁芳斋总是大门紧闭,今日那两扇门竟然半掩着,而那筝声正从门里源源不断地传出来。
予临不由自主地踏进门里,穿过廊子,直入内室,高声赞了声好。
顺嫔忙止住弹奏,屈膝请安。予临双手将她扶起,道:“不必多礼。如此精妙的筝声朕本以为是出自颖贵人,不想是你,朕记得你以前就擅长古筝,如今竟大有进益了。”
顺嫔笑道:“臣妾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说着亲手奉上香茗,温声道:“臣妾记得皇上爱喝龙井,只是臣妾这里只有这六安茶,请皇上将就着用一盏吧。”
予临大为感动:“你还记得朕的喜好?”几年未曾见面,予临早就把顺嫔的模样忘了,今日再次相见,眼前竟犹如新人一般。
顺嫔略显单薄,一身莲青色夹金线榴花锻袍,头上挽着坠鸦髻,簪着一支珍珠碧玉步摇,蛾眉淡扫,目含秋波,十分清素却不失柔雅。
予临不禁握住她的手,道:“你消瘦的多了。”
顺嫔淡淡一笑,慢慢吟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予临道:“是《醉花阴》,意如还是喜欢李清照的词。”
顺嫔笑意盈盈道:“皇上还不曾忘记。”
予临道:“怎的这屋里如此清冷?没有拢火盆吗?”
顺嫔道:“臣妾一向以为寒冷可以使人头脑清醒,精神振作。既是皇上觉得冷,那臣妾去添点碳。”说着,走到火盆跟前,用银夹夹了碳往盆里加,刚放进去,一股青烟腾地升起来,顺嫔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
予临诧异道:“怎的你自己亲自动手?伺候你的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顺嫔轻轻挑动碳火,道:“臣妾让映琴和知画去内务府领本月的份例去了。”
“那其他人呢?”予临问道。
顺嫔浅笑道:“臣妾素来喜欢安静,不喜人多,如今只有她们两个在跟前伺候。”
予临听了,不觉皱眉,道:“这灰炭烟气大,怎得不用银碳呢?”
顺嫔没有接话,而是取出一只铜手炉,放到予临手里,道:“皇上用这个暖暖手吧。”
予临又道:“万物萧条,你这院里满是松柏,倒是依然浓绿喜人。”
顺嫔望向窗外道:“臣妾正是喜欢松柏挺拔笔直,不向严寒酷暑屈服,一年到头总是生机勃勃。”
予临回忆道:“这话你以前好像说过?”
顺嫔嫣然笑道:“皇上忘了,就是因为臣妾喜欢松柏,皇上才为臣妾种了这满院的松柏。”
予临讪讪笑道:“朕记起来了。”
正在说话间,映琴和知画两人领了份例回来了,二人不知予临在此,将那领来的东西放在廊下,知画愤愤地说:“每次去领份例,都要遭内务府曹总管好一顿白眼,真是气人。这次又克扣了我们不少东西,姐姐瞧瞧,这银碳只有一篓,怎么够烧一个月呢?那些灰碳呛得主子直咳嗽。”
映琴道:“上次颖贵人差人送来的银碳还有一篓,节约点烧吧。”
知画还欲抱怨,映琴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声道:“小声点,别抱怨了,省的主子听见烦心。”
二人正待进屋,忽见予临从屋里走出来,一下子怔住了,因久未面圣,连规矩都忘了,慌乱之下,映琴先回过神来,连忙拉着知画跪下。
予临让她们免礼,和悦道:“好好伺候你们娘娘,定有你们的好处。”又转身对顺嫔道:“朕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说着,迈步往外走去,眼镜瞥过廊下的那几篓灰碳,面色十分不快。
午后,忽然内务府的曹总管领着一干小太监抬了好几篓子银碳和其他一应份例亲自送到了沁芳斋,并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地检讨自己克扣沁芳斋份例的不是,乞求顺嫔原谅。顺嫔见也不见,只叫了映琴和知画和他周旋,映琴知画此番扬眉吐气。
玉润堂的火盆烧的旺旺的,炭盆里的银碳偶尔发出轻轻的“哔剥”声,主仆几人围坐在火边用小铁铲从那烧红的碳里拨着烤好的红薯和芋头,一旁的梅花式案几上摆着糟的鹅掌鸭信,下酒最好,一只高脚细嘴酒壶里满装烫热的梨花醉。
碧落剥好一只香喷喷的红薯递给春华,春华一咬,叫道:“好烫!”
陆媛笑道:“又没有人抢你的,这么猴急的干什么?”
茗清亦笑道:“这就叫心急吃不了烤红薯!小心把你的舌头烫熟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采屏正在炉前守着一只小银吊,里面炖的是冰糖雪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雪梨的清爽和冰糖的甜香混合在一起飘出来。
陆媛见冰糖雪梨炖的差不多了,命采屏小心地倒进小炖盅里,放进小食盒,要亲自给顺嫔送去。因她昨日偶尔听到顺嫔咳嗽了几声,便特意炖了这清甜的冰糖雪梨既好吃又润喉。
梳月年龄小,心直口快:“以前怡贵人最喜欢到咱们这里来,大家一起玩乐比现在还开心。”
春华一口打断她:“吃着东西也挡不住你说话。”梳月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陆媛只当做没听见,提起食盒要往外走,碧落忙跟上来,陆媛笑道:“不过几步远,我自己去就好,谁也不许跟着。”碧落只得笑着退了回去。
陆媛径自走进内室,见顺嫔正捧了一本书在看,她指着廊下堆积如山的东西,打趣道:“姐姐这是要开杂货铺吗?”
顺嫔抬起头,笑道:“你这个顽皮的,快别取笑了。”
陆媛笑着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道:“听说昨天皇上将内务府的曹总管叫了去狠狠斥责了一顿,还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实在是给姐姐出了一口气。”
顺嫔放下手里的书卷,淡然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不过是自讨苦吃。”
陆媛笑着问道:“姐姐何以突然转了性子?”
顺嫔缓缓道:“不过是为了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罢了。如今这后宫中自成两派,皇后一派,荣妃一派,皇后风头正盛,虽失了瑜嫔,却又添了个能歌善舞的卫答应来笼络皇上。荣妃现在虽然失势,可是有舒嫔等人助阵,也不容小觑。唯有你势单力薄,我若得脸些,也能给你帮上些忙。”
陆媛感叹道:“我早已猜到了姐姐是这样的心思,在这后宫中能遇到像姐姐这样真性情的人,是媛媛的福气。”
顺嫔亦握了她的手,道:“我能遇到妹妹,亦是福气。”
晚上,承明殿,灯火明亮,予临正在看奏折,敬事房的掌事江禄福呈上装满各宫嫔妃绿头牌的描金盘子,低头恭敬道:“皇上,该掀牌子了。”
予临答应一声,眼睛将那牌子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迟迟没有下手,抬头问道:“为何不见顺嫔的牌子?”
江禄福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吞吞吐吐道:“这…顺嫔娘娘的牌子旧了,小的拿去翻新了。”
予临不满道:“你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滚出去吧,朕今晚独宿春元殿。”
江禄福唯唯诺诺地退出去,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匆匆回了敬事房,命小太监们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将顺嫔的绿头牌找了出来,重新上漆,描字,端端正正的摆在盘子里,才舒了一口气。
次夜,予临便召幸了顺嫔,后宫各位不免又是一阵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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