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当闷热的暑气即将结束时,皇后平安诞下了予临的第一个皇子,做为嫡长子,身份自然十分尊贵,一降生就被封为齐王,名号兆旸,寓意太阳升起。
予临异常高兴,在紫金殿连着摆宴大庆三天三夜,喝得宿醉不醒,并在皇宫上下大行封赏,人人有份,连御膳房烧火和恭房里刷马桶的宫人都得了好几串钱。又下令大敕天下,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一时间引得天下传颂。
九月一到,有了秋意,天气凉爽起来。内务府精心培育的各色菊花开了,或仰或倾,或聚或散,有怒放的,也有含苞的,在风中似歌似舞。皇后一时雅兴大发,便张罗着要办一场赏菊大会,命内务府将百余盆菊花通通搬到了坤仪宫前的小花园里,挑了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邀了各宫妃嫔前来赏花。
皇后自从生下嫡子后,意气风发,气色也显得年轻了许多,后宫中许多人见皇后得意,便上赶着巴结,一窝蜂地来到坤仪宫。
荣妃自打复位以来,锋芒便收敛了许多,如今中宫嫡子已成定局,皇后地位稳固,她不免心灰意冷,争强的性子淡了许多,安分守己了许多,这日的赏菊大会也盛装前来。贞妃依旧我行我素,推脱身子不适,没有露面。
一盆盆菊花或娇艳或清素,或富丽或高雅,尤其那菊花中的珍品“绿菊”,花色碧翠如玉,晶莹欲滴漫舞潇洒,有诗云:饮露东篱绿质生,品霜阆苑暗香盈。风中嫩蕊芳华艳,月下仙葩玉洁清。
众人正在品评菊花,皇后的凤仪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乳娘,领头的那个怀里抱着刚刚满月的小皇子。众人便丢下菊花,蜂拥上前,对着小皇子赞不绝口。陆媛和顺嫔、怡嫔、安答应等人则远远地站在一处假山下,看着这番热闹的景象,相视而笑。娴贵妃正在指挥着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挪动花盆。
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跟在舒嫔身边的玉宁公主悄悄离开了她母妃的视线,手里牵着一只小小的风筝,跑到了假山的后面。因不小心脱了手,风筝遥遥地飞到了假山上,挂在山顶的一颗小松树上。玉宁正是淘气的年龄,登时便爬上了那假山,伸手去够风筝。突然,脚下的石子松动,她小小的身子便直直落下来,小人儿大声惊叫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陆媛不假思索地抢前几步,伸手去接,刚伸出胳膊,玉宁的身体已经落了下来,陆媛心一横,直直的向前扑倒过去,身后的安翎月也为了扶她,跟着她向前倒去。
玉宁柔软的小身子在落地之前被接住了,陆媛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只觉得两条胳膊钻心的疼痛,原来假山前的地上亦散落着许多的小石子,她这一扑,身子倒无大碍,嫩白的手臂却被尖锐的石子划出一道道血红的口子,慢慢地渗出鲜血来。安翎月的手上胳膊上也划出了几道口子。
娴贵妃、顺嫔、怡嫔等人大惊失色,忙去扶她二人,远处的皇后等人亦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赶紧赶了过来。
舒嫔一把将玉宁抱住,上下仔细查看了一番,见玉宁毫发无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皇后发话道:“舒嫔也太大意了,玉宁她正是淘气的时候,竟不好好看好她,今日若是真摔着了你怎么向皇上交待,多亏了颖嫔出手相救才避免了一场灾祸,你当好好跪谢颖嫔才是。”
舒嫔赶忙跪下,向陆媛感激道:“多谢陆妹妹出手救下玉宁,嫔妾感激不尽,来日定当竭力相报。”
陆媛强忍着手臂的疼痛,道:“舒嫔姐姐无需如此客气,只要公主没事便好。”
娴贵妃关切道:“不知道伤的怎么样,赶快宣太医来看看为好。”
皇后如梦初醒:“看本宫真是糊涂了,这一慌乱竟然忘了宣太医来。来人,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皇后将她们几人邀至坤仪宫偏殿,侍逢江榕当值,闻得陆媛扑倒受伤,便即刻赶来了。予临也得了信,带着李忠几人匆匆赶到了坤仪宫。
江榕先为陆媛和安翎月处理了手臂上的划伤,因怕伤着内腹,又依次为她二人把脉。予临先是斥责了舒嫔几句,然后关切地询问陆媛的伤势。
陆媛笑道:“不过是小小擦伤而已,皇上不必紧张,安妹妹为了扶嫔妾也伤着了,皇上也应关心关心才是。”
予临这才注意到安翎月也受伤了,亦笑着道:“安答应救护玉宁和颖嫔有功,朕自当重重有赏!”
安翎月略带羞涩道:“这是嫔妾应该做的,嫔妾不敢贪功,况且陆姐姐伤的比我重多了。”予临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时,江榕“咦”了一声,眉心微皱,予临见状,忙问:“颖嫔是否有何不妥?”
江榕微微一笑道:“微臣恭喜皇上和颖嫔娘娘了,依着脉象看,颖嫔娘娘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怔住了了,陆媛失声问道:“可是准的?”
予临喜不自禁道:“江太医虽然年轻,但是在医术上颇有造诣,他既如此说,便是确定无疑了。你平时都没有感觉吗?”
陆媛低头羞涩道:“臣妾一向信期不准,此次已有两月未至,可也没有往那上面去想,只当调理不周罢了。”
皇后笑容可掬道:“颖嫔年轻,忽略了也是有的,这真是喜事呀!”
听皇后如此一说,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过来,纷纷给予临和陆媛道喜。
安翎月亦随着众人向陆媛道喜,脸上挂着笑容,然而眉眼间却不经意露出一丝落寞,予临早已将她抛到了脑后,自己终究只是配角啊。
娴贵妃向江榕问道:“江太医,颖嫔妹妹适才的一摔,于龙胎无碍吧?”
江榕恭敬道:“无妨,并没有伤到胎气,若是不放心,待臣开几付安胎荣养的方子让颖嫔娘娘用着便可。”
陆媛放下心来,望向予临道:“皇后要照拂小皇子,嫔妾既然无事,就不在这里叨扰了,还是回静翕宫的好。”
皇后含笑道:“也好,你在自己宫里也可方便些。江太医,本宫就把颖嫔和她腹中孩儿全部交托于你了。”
江榕颔首道:“微臣一定尽心竭力!”
陆媛才要下地站起,予临道了声:“别动!”,抢步上前,伸出双臂一把打横将她抱起,长长的裙裾轻软曳过。他笑道:“步行劳累,朕抱你过去。”
陆媛先是吃惊,继而惶恐,又不敢挣扎,只是说:“皇上还是放臣妾下来自己走回宫吧,如此怕召别人非议。”
予临含笑道:“朕心疼自己喜欢的人,别人爱怎么议论就议论去。”
陆媛只得羞红着脸,顺从的缩在予临怀里,任由他抱着走回静翕宫。她和他靠的这样近,紧贴着他的胸口,他的身上隐约浮动龙涎香的香气,这香气虽极淡薄,却似从骨子里透出来,叫人陶陶然的愉悦。静翕宫离坤仪宫并不算很远,予临的步子不紧不慢,约摸半刻钟便踏进了静翕宫的大门。
予临径直将她抱到软榻上,又贴心的为她在身后垫上靠枕,惹得碧落春华等人立在一旁偷偷地笑。
陆媛嗔道:“你们也越发无礼了,眼巴巴看着皇上在这儿,不伺候也就罢了,还偷笑看热闹。”春华忙笑着倒茶去了。
予临亦笑道:“数落她们干嘛,朕愿意服侍你。媛媛,你不知道,你有了孩子,朕有多开心!皇后刚刚诞下皇子,你又有了身孕,真是双喜临门!”说着紧紧拉住她的手,目光渐渐停留在她的小腹上。
陆媛垂下眼睑,低声道:“嫔妾的孩子怎能与中宫嫡子相提并论。”
予临不以为然,柔情道:“正因为是你的孩子,朕才更加觉得珍贵,超过其他任何人的孩子。”
陆媛一时恍惚,眼前的予临眼中充满深情,目光中盈盈有光,仿佛多年前那个翩翩少年,站在满树桃花之下,目光清朗,笑着对她说:“媛妹妹,等再过两年你及笄了,我就让爹娘到你家去提亲,你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时的自己满面绯红,双颊似火,只在眼角偷偷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心中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良人。然而,如今几年过去了,自己并没有盼来意中人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自己,却盼来了生离死别。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予临见她一时失神,用手指轻轻刮她的鼻子,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陆媛收回心绪,微微一笑,道:“皇上对媛媛如此深情,媛媛十分感动。”
予临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欣慰道:“媛媛待朕不也是如此吗?”
陆媛将头靠在予临的胸膛上,倾听着他的心跳,予临亦低头吻她的额发,此时此刻,时光流淌,岁月静好。
纵然,一开始是勉强的,刻意的,而如今也早已生出清素,他是她腹中这个孩子的父亲,他终究是在意她的,而她的一生也将托付于他。振远哥哥,终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坤仪宫偏殿中,众人早已散去,皇后独自坐在圈椅上默默出神,毓秋上前来服侍。皇后幽然叹道:“你看颖嫔多么幸运,皇上当真是宠她呢!本宫与皇上结发十六载,还从未被皇上如此抱过呢。”
毓秋道:“颖嫔再受宠也不过是后宫嫔妃中的一个,您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独一无二呢。如今又诞下嫡长子,将来定是要继承大统的,您的福气自然是颖嫔比不得的。”
皇后淡淡道:“虽说祖上重嫡重长,然而我朝也不是一定以嫡长子为储的,如今皇上也不是嫡长子啊,假若颖嫔也生下皇子,那储君之位并非非兆旸莫属啊。”
毓秋安慰道:“只有嫡长子平庸无奇,庶子才有被立为储君的可能。更何况颖嫔腹中的胎儿尚未知男女,皇后不要多思了。”
皇后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本宫须要早早为兆旸打算才好。”
毓秋道:“皇后思虑的是,如今后宫人数不少,贞妃风头强盛,颖嫔有了身孕,荣妃虽然锋芒略减,可也虎视眈眈,其他人诸如娴贵妃、顺嫔、良嫔、怡嫔等人也颇有恩宠,不可小觑,真真是局势复杂,我们须得用心对付才是。”
毓秋这一番话令皇后面露危色,缓缓道:“如今看良嫔和卫答应成不了大气候,看来须得在新人中多加拉拢了。”说完,起身自去看顾小皇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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