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便是春分,紧接着又到了谷雨时节,可是今年谷雨的这一天却并未降下一滴雨水,并且一连两个多月都不曾降雨,河道干涸,田地皲裂,秧苗都已经打焉了,再不降雨,只怕会颗粒无收。
予临十分烦忧,日夜与大臣商议,并一连颁布了轻徭薄赋、兴修水利、移民就食等多项措施缓解灾情,甚至开坛祈雨、祭祀鬼神,然而,天始终不曾降雨,旱情仍然得不到缓解。
时间在焦灼和干旱炎热中流逝,予临焦头烂额,心急如焚,时常暴怒,御前伺候的人都时时捏着一把汗,后宫上至皇后嫔妃,下至婢女宫仆,也都忧心忡忡,惶惶不安。
碧秀宫里,原本草木极其繁茂,处处奇花异草,绿树成荫,如今在明晃晃的烈日的炙烤下,叶子也打焉了,毫无生机。几个园匠无精打采地在园子里修剪枝叶。
玉嫔慵懒地歪在乌木雕花的软榻上,端着一只冰碗心不在焉地吃着里面的冻果子。听雨和绿痕分立在左右两边为她轻轻摇着扇子,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衣服,不远处,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摇着两架风轮,风轮呼呼地转动,饶是这样,玉嫔仍然觉得暑热难耐。
一只冰碗吃完,玉嫔将碗往旁边的梅花几上一撂,吩咐道:“再去取一碗来。”
听雨劝阻道:“娘娘,您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吃了五六碗了,这东西寒凉,吃多了会闹肚子疼的。”
玉嫔只好作罢,满脸不快地说道:“今年这是什么鬼天气,简直要把人热化了,皇后还说要提倡什么节俭,不让痛痛快快地用冰,一日总共那两桶冰够干什么的。”
听雨道:“咱们这里每日好歹还有两桶冰,还有一些小主都用不上冰呢。”
听了听雨的话,玉嫔心里稍稍受用些,懒懒道:“皇上为了旱情的事,日日在承明殿议政,后宫都来得少了,连侍寝也少了,上次本宫侍寝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
听雨道:“皇上忧思社稷所以才无心留恋后宫,之前月常在那样得宠,现在皇上也一样很久没去吟月阁了。”
玉嫔心中的不快减了大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御膳房的饭菜送来没有,本宫有些饿了。”
听雨和绿痕并几个小丫头连忙张罗着布置杯盘碗碟和各色菜肴。
玉嫔缓缓落座,见桌上一碗酱烧肘子是自己平时最爱吃的,便让听雨挪到面前,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不待咀嚼,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涌上喉头,不由得干呕起来。
听雨吓了一跳,慌乱中拿起痰盂为玉嫔接着,玉嫔顿时吐得天昏地暗,眼冒金星。
听雨几个吓得不知所措,玉嫔好不容易止住了吐,虚弱地躺在榻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听雨道:“娘娘一定是冰碗吃的多了伤了肠胃,奴婢这就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给娘娘瞧瞧。”说完,她一路小跑跑了出去。
王太医背着药箱跟随听雨来到碧秀宫,先是询问了一遍饮食,又看了舌苔,最后拿出脉案开始请脉。
王太医闭目细诊,不一会便眉开眼笑道:“微臣要给娘娘贺喜了。”
听雨抢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娘娘吐得一塌糊涂,你怎么反而道喜呢?”
王太医摸着胡子哈哈一笑,道:“玉嫔娘娘恶心呕吐是因为怀了身孕,已一月有余了。”
玉嫔翻身站起来,欣喜道:“你说的是真的?本宫真的怀了龙裔吗?”
王太医欠身道:“皇嗣的事情微臣怎能玩笑?要是微臣诊错了,娘娘就革了微臣的俸禄。”
玉嫔喜不自胜,双手轻轻地抚着肚子,连声道:“王太医好脉息,断不会错的,听雨,快快打赏。”
王太医谢了赏走了,碧秀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玉嫔忙不迭地推着听雨,道:“快去承明殿向皇上报喜,快去呀!”
听雨一路小跑着去报信了。玉嫔既兴奋又焦灼地在宫里等候,望眼欲穿。
约莫一个多时辰,听雨才姗姗来迟,玉嫔往她身后张望,见空无一人,连声道:“皇上呢?皇上怎么没来?本宫有了身孕的事情你跟皇上说了吗?”
听雨小心翼翼道:“娘娘,奴婢压根就没见到皇上,皇上与大臣们在承明殿商议要事,不准任何人打扰,奴婢托了李公公捎进信去,老半天李公公才出来传达了皇上的口谕,说让娘娘好好养胎,等闲了就来看望娘娘。”
玉嫔的脸上难免失望,颓然坐回榻上,听雨连忙劝慰道:“娘娘,您不要难过,来日方长,皇上是太忙了才不能来的,过几天就会来咱们碧秀宫看望娘娘的,等您平安诞下皇嗣,皇上一定会晋您的位分。”
玉嫔听了,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玉嫔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后,碧秀宫门前热闹起来,皇上的赏赐、皇后的赏赐、各宫的贺仪源源不断,纷至沓来。
玉嫔本就是个心高气盛的人,怀了龙胎以后便更是得意洋洋,举止嚣张,常常出言不逊,惹得其他嫔妃十分不满。
春和宫里,良嫔和卫答应面对面相坐在殿里闲谈。卫答应忍不住酸溜溜地道:“曹姐姐,我最是瞧不惯玉嫔那轻狂样,才不到两个月的身孕,就用手扶着肚子走路,好像要昭告全天下她怀了龙胎,真是可笑。”
良嫔手执一柄玉骨团扇,嘴角含着一缕笑意,道:“她怀了龙胎身份自然也就尊贵些,你我只不要计较就是了。要说龙胎,妹妹年轻娇艳,也定会受孕生下子嗣的。”
卫答应仍愤愤不平:“皇上只不过是图新鲜,如今早就把我抛到脑后了。倒是姐姐,在皇上身边服侍已有七八年了,却始终没生下个一男半女,倒让玉嫔抢了先去。”
良嫔兀自微笑,似乎不甚在意,道:“我的模样不出挑,又没有妹妹这样的身段,琴棋书画更是没有一样精通的,皇上如何肯在我身上用心?只盼着能够平安终老,一生无子也就罢了。”
卫答应连连摇头,鬓边的翠水梅花钿儿簌簌作响:“我就没有姐姐这样平和的心性,我在最末等的答应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两三年了,皇上偶尔想起来了才召幸我一次,我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总得出人头地,光耀门户才好。”
良嫔掩嘴一笑,道:“想不到妹妹的心性这样高。”
卫答应美目流转,压低声音,道:“曹姐姐,你心思缜密,足智多谋,连皇后都是时常夸赞的,可否想一条妙计,帮助我夺宠。”说着,她举起右手:“我对天发誓,若姐姐帮了我这个忙,他日我晋封了,一定厚厚地报答姐姐。”
良嫔笑吟吟道:“妹妹真的这么想晋封?后宫可不是等闲之地,爬的越高危险越多,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
卫答应连忙坚定地道:“妹妹不怕,还请姐姐帮忙,与其被别人践踏,还不如拼出命来争一争,还请姐姐点拨。”
良嫔沉吟道:“依着妹妹的容貌和舞艺,久居答应之位确实委屈。我来问你,如今皇上最烦忧的是什么事呢?”
卫答应不假思索道:“当下皇上最忧心的莫过于天下大旱了。”
良嫔点头道:“妹妹若是能为缓解旱情献上一份力量,那皇上对妹妹定会刮目相看,晋封也就是自然的事了。”
卫答应面露难色,道:“天灾这种事情,我一介女流能做什么呢?”
良嫔端起杯盏抿了一小口茶,气定神闲道:“你当然改变不了天灾,但是你可以去祈雨求福呀,皇上只要看到过程,明白你的心意就行了。”
卫答应低头想了想,展颜笑道:“多谢姐姐提点,妹妹明白了。”
卫答应心情大好,施施然离开了春和宫,良嫔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四五日之后的一天,似火的烈日忽然被一片浓云遮住,不一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倾泻而下。
久旱逢甘霖,予临心中大快,钦天监趁机奏道:“皇上,此次甘霖从天而降,实属幸事,此乃我大寅的福泽,微臣昨日夜观天象,从星宿上看,此番喜雨与皇嗣有关,不知后宫中哪位主子娘娘怀了龙胎,才引来了这场雨。”
予临不由得道:“此话当真?如今后宫中新近怀胎的嫔妃就只有玉嫔,难道玉嫔腹中的孩子是我大寅的福星?”
钦天监连忙跪倒在地,高声呼道:“恭喜皇上喜得麟儿!福佑苍生!”
予临龙颜大悦,当场唤了李忠进来,下了许多的赏赐,李忠带了十几个小太监,浩浩荡荡地去碧秀宫送赏赐去了。
一个小太监冒冒失失地闯进承明殿里,予临看到了十分不快,刚要命人打出去,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说道:“我家小主近几日昼夜在宝华殿祈福求雨,今日体力不支晕过去了,请皇上过去瞧瞧。”
予临问道:“你家小主是谁?”
小太监一拍脑袋,道:“奴才该死。我家小主是霓裳阁卫答应。”
“哦,是紫衣。”予临低头一想,道:“太医去看过了吗?”
小太监禀告道:“王太医去看了说是小主忧思过度,劳累疲乏所致。”
予临感叹道:“卫答应忧心社稷,为国祈福,实属难得,所以感动上天,降下甘霖。朕这就去看看她,摆驾霓裳阁!”
予临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去了霓裳阁,是夜,便歇在了卫答应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