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她一身红衣,如烈火一般燃烧着。
孟九知道她的心情不好,因为她平常并不喜穿艳色,可心情不好时,却总会倔犟地选择浓烈的色彩,像是用色彩告诉他人,我很好,我一切都很好,把委屈和软弱都藏在华美的颜色下。
她的眼中也有两簇小小的火焰燃烧着,寂寞清冷的竹馆因此而变得温暖,他多么渴望能把这样的温暖留在身边,可他不能。
这样的女子,来去如风,灿烂似火,生命璀璨若朝霞,他希望她永远明丽地活着,能拥有最完美的幸福,生命中不要有一丝阴翳。
他问她“想要一个家吗”,她回答他“想要,想要一个热热闹闹的家”,他也想要,可是他给不了她。
她眼中炽热的火焰,不知是恨是爱,她扭断竹笛的刹那,他的心也咔嚓碎裂,她望着他的沉默,眼中的一切都熄灭死寂。
她恨他一句话都不肯说吗?
可她是否知道,他怕只要一开口,就会选择自私地留住她,不计后果地留住她。
红影冉冉消失在墙头,他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张口。
心痛至极,喉头一股腥甜涌出,他俯头咳嗽起来,点点殷红的鲜血溅落。落在他的白衣上,仿佛白雪红梅,落在门侧的一只竹箱上,好似绿竹红花。
本就重病在身,此时又痛彻心扉,他的体力再难以支撑,索性扔了拐杖,靠着门框坐下。
捧过竹箱,用衣袖一寸寸仔细地擦拭干净刚才溅落的鲜血,却毫不在意自己唇角仍有的血迹。
一方方绢帕,一日日情思。
她比他所知道的、所想的,做得更多,走得更远。
一字字读下去,他的心若火一般烧着,他的身子仿佛置身于冰窖。他究竟拥有过怎样的幸福?
天边已经初露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他却一络以及西域的庞大势力,单是九爷设计出的杀伤力极大的兵器就让西域各国渴求不已。九爷如此直接的要求,西域各国定不会拒绝,看来九爷这次对小玉是志在必得,只是如此一来,微妙均衡的局面被打破,欠下的人情日后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天仍暗着,霍去病已穿好戎衣,整装待发。
“你告诉她今日我要出征的消息了吗?”
“老奴亲自去落玉坊转告的玉姑娘。”
霍去病立在府门口,默站了良久。东边刚露一线鱼肚白时,他心中暗叹一声,看来她还是宁愿留在长安。
收起百种心绪,翻身上马,清脆的马蹄声刹那响彻长安大街。
儿女情暂搁一旁,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专心打赢这场满朝上下都冷眼看着的战役。
上次他以八百骑突入匈奴腹地,大获全胜。可朝中诸人并不心服,认为不过侥幸得胜,就连皇帝也心存疑虑,不敢真正让他带大军作战。
李广辗转沙场一生都未真有建树,不能封侯,而他一次战役就名满天下,十八岁就封侯,让太多人嫉恨和不服气。
此次给他一万兵马,皇帝既想验证他的实力,也是为日后带重兵作铺垫。只有胜利才能堵住朝中文武大臣的反对声音,即使皇帝也不得不顾忌朝中众人的意见。
霍去病心里早已认定自己的胜利,或者更准确地说,“失败”二字从未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除了……
想起那个狡慧固执的女子,霍去病不禁蹙了蹙眉头,瞟了眼落玉坊的方向,原本冷凝的脸上忽露了一丝笑意。
不,没有除了!霍去病的生命中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是她?
一日疾行,晚间刚要休息时,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到。
不是军务,却是陈管家派人送来的信件。霍去病心中一动,急急拔开竹筒。
……当你看到这方锦帕,应该已经是几个月后,得胜回朝时……花开花落,金银相逢间,偶遇和别离,直面和转身,缘聚和缘散,一藤花演绎着人生的悲欢聚合。这次我选择的是转身离去。此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之期,唯祝你一切安好……
他眼中风云突起,暴怒心痛都会聚在心头。玉儿,你又一次骗了我。
他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锦帕,嘴角缓缓地勾了一抹冷意澹澹的笑。这是她给他的第一封信,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封。
他蓦地站起,对着帐篷外的侍从吩咐:“让军营中最快的两匹马从今晚起好好休息,随时待命。”
玉儿,你会比狡诈迅疾的匈奴人更难追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