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莫公子吧。”
“新晋的榜眼郎莫绍横……”
楼台上的姑娘不时交头接耳了起来。
未晚木然立着,虽然混入了姑娘的阵营中,她还是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香铃姑娘。”他浅笑着,向未晚走来。
“早就听姑娘们说榜眼郎有情有义,今日一见果然出手不凡啊!”汪云姬扭动着腰肢向他款款迎去。
男子也是知时务者,马上取出银票递过去,浅笑道:“我可以入屋歇了吧。”
“当然,当然……”汪云姬连连点头,客人的银子她是来者不绝的,何况还附送了美男的微笑,她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莫绍横向未晚走来,他的脚步越来越急。
如此妖孽的男子,竟然是流连花众中的风流富家子,真是枉负了她的所有想象。姜未晚突然之间觉得呼吸不畅了,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或许更多的只是失望。
莫绍横,这个前世里文彩风流,仅次于顾慎言的男子,虽是初次见面,可她并不陌生。
前世里,偶尔从三哥嘴中听到这名大景才华横溢的榜眼郎栽了姑娘的跟斗,迎娶了暖香阁有名的河东狮,从此追悔一生的乌龙趣事。
姜未晚抬头看着他,心里无限婉惜感慨,就在未晚神游太虚时,也不知是谁,竟然明目张胆地自身后推了她一把,未晚的身子就这样往前栽去,正好不偏不倚撞进了他的怀里。
美男比未晚足足高了一个头,未晚就这样撞到他胸口,美男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让未晚一时失了神。
美男的倏然僵直了身子,他的狭长凤眸里掠过了少许笑意,“香铃姑娘这么迫不急待吗?”
姜未晚狼狈抬头,淡启薄唇,正欲开口解释,身后,“吱呀————”推门的声音响起,惊得未晚一个激灵。
未晚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她循声回望,楼台正中的屋子推开了道不大不小的门缝,从未晚这个角度望去空空的,并不能窥探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香铃姑娘,你可要好好陪本公子……”美男反而上前一步,搂紧了未晚,轻嗅着未晚身上隐隐散开的体香,一脸如痴如醉的痴迷。
未晚猝不及防摔被他抱了个满怀,她的身子和他紧密缠贴在一起。
未晚抬头往前望去,推开了道口子的门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未晚轻轻一笑,分不清心里是期许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些。
她挣扎着,使劲推开了红衣男子,“放开我。”
红衣男子似乎没有料到未晚会挣扎,他微微一皱眉,未晚此刻尖锐的声音在他听来是如此的刺耳。
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女人拒绝过他,当然主要是他没有给过别人靠近的机会。这是欲擒故纵吗?
男子好笑地看着未晚,再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脸上多了些嘲讽,“出来卖的,矫情个什么劲?”
矫情?哈哈……
姜未晚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
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另外一张绝美无双的脸,眼前的男子容貌出众,与秦烨两兄弟不相上下,聂家两兄弟多了些许霸气,而他阴柔不失阳刚之气,眸光含笑,却是另一番倾月,只是这倾月之中的风流戏言,让人从心里生厌。
面纱微动,一抹笑意在未晚唇边溢出,她声厉俱色道:“你以为自己花了几个臭钱,了不得。本姑娘就得赔着你,哄着你吗?我告诉你,银子本姑娘多得是,你——我看不上!”
男子笑得漫不经心,“若是我说就要你呢?”
“我不同意!”铿锵有力的声音扔下,未晚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哟,哟——我的小祖宗,今儿个是什么了,不就是喝个茶,陪说个话吗?”汪云姬笑着上去打圆场,一把拉住未晚,“榜眼郎,你消气,消消气啊!姑娘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陪不是了。我这就带香铃随你走。”
“榜眼郎觉得自己进烟花之地,毫掷千两很光荣吗?你知道大景上下有多少灾民,有多少穷人吗?你知道大景还有有多少人上不起学,请不起先生的孩子吗?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生下来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除了考取功名,你就只知道寻欢作乐。有你这种不作无为的男人,真是我大景的不幸。”
男子半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含意未明的笑,“你很有趣。”
他直接无视了未晚的鄙夷,一把揽过未晚,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这么有趣的女人,我怎么会错过。”
他的动作极快,快到未晚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这样被他转了个手,扛到了背上。
这男子的粗暴,简直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未晚拼命踢蹬着身子,骂骂咧咧道:“混蛋,放开我。快,放开我……”
男子在她背上的穴位上拍了下,未晚的身子蓦然酸软了下来,柔顺地贴在他背上。
男子扛着她,往前走去。
“榜眼郎,这里请……”汪云姬率先往前带路。
“我就要这一间。”男子向着把守的屋子走了过去。
“站住!”汪云姬目光微闪了闪,她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我……我们暖香阁的一个姑娘得了天花,还来不及移出去,还呆在里面,奴家是怕让榜眼郎气。”
“无妨,本公子百毒不侵,就喜欢玩刺激的!”红衣男子轻挥衣袖内,一股强大的内衣飞出,瞬间震飞了两侧的守卫。
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大门被震开。
飞扬的细碎尘埃中,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面色苍白的女人因为受惊,蓦然从软榻上翻身坐起,目光写满了惊恐,“你是谁……你是来抓我的吗?”
红衣男子往屋里打量了一番,轻皱着眉头,放下了未晚。
他往前走了两步,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缩在软榻上的女人,不发一言。
姜未晚上前一步,狠狠瞪着红衣男子,浑身带着利剑出鞘的夺人气势,将女人护在身后,冷声道:“姑娘别怕,虽说这是烟花之地,也绝不是可以让人胡作非为的地方。”
“快,快拦住闹事的客人。”汪云姬从门外追了进来,命令起暖香阁的护院。
一群护院如鱼贯而入,团团将红衣男子围住了。
这里的人真是不知死活!红衣男子审视着未晚,挑着眉,嘴角笑的妖艳勾人,“好奇害死猫,这句话看起来一点也不错。多管闲事从来都不是好现象。”
适才守在门外的两名守卫,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是污合之众,就这样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震伤了。
有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围不攻。
未晚笑了笑,“契国人都像你这么自以为是吗?”
红衣男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便见未晚指了指红衣男子身上佩带的香囊,忍不住赞叹:“大契国的云绣乃天下一绝,不是么?”
“虽说狂妄了些,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红衣男子轻哼了哼,接着又道:“跟我走,要什么,开个价。”
“公子自以为是,是病,得治。”未晚唇角微扬起一抹笑意,带着三分鄙夷。
“哈哈……你果然很有趣。”红衣男子扬唇轻笑,几近妖娆。他向未晚又靠近了些许,一股危险在他身上淡淡地散开了。
未晚不禁握住了双拳,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枉你身强力壮的,又有一身好武艺,难道只会欺负女人的本事?”
“你这是在激我吗?我可以看做这是你害怕的表现么?”红衣男子抬起未晚的头,从她眼里看不到半点惊惧之色,她高傲,荣辱不惊,这种女人如果不是狂妄自大,就是真太过强大了。
红衣男子伸手探向未晚脸上的面纱,轻抚着面纱下的脸,又笑了笑,“面纱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倾国倾月,丑陋不堪,又或者平淡无奇?”
未晚咬了咬唇,瞠目看他。
“公子,公子……”门外响来一声又一声的急唤。
一个书童打扮的人,推开了人群,往里走。
“公子,小姐她……”来者轻俯在红衣男子耳旁嘀咕了声,红衣男子皱了皱眉,他抬头看了未晚一眼,如刀削的薄唇牵起浅笑,拍了拍未晚的肩膀,“香铃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他又看了软榻上的女子一眼,“我们也后会有期。”
软榻上的女子往后缩了缩,一脸惊惧。
未晚瞪了他一眼,“是后会无期。”
哈哈……
伴着一声悦耳的笑声,红衣男子拂袖而去。
挥挥衣袖间,带起一阵微风,大红的锦袍邪魅张扬,像是一朵妖娆绽放的牡丹,唤醒一屋的明媚。
“姑娘,你没事吧。”未晚靠近一步,扶起软榻上的女子。
女子抬头看她,连忙俯身行了个礼,“冬珠,多谢姑娘相助。”
“我听妈妈说,姑娘得了天花。我正好知晓一些医理,可以帮你诊脉。也许……”
“我……我只是……”
“她只是得了心病。”汪云姬冷哼了声,笑着上前拉过未晚,“我的好姑娘,你没事吧。可急死妈妈了。”
未晚本能地拂开了汪云姬的手,“我们没有这么熟。”
汪云姬讪笑,“你真是错怪妈妈了,我哪知道那榜眼郎不怀好意呢?我哪知道他是假的,我……我们不是有交易吗,这还没有完呢?”
未晚看了冬珠一眼,转身往外走,直接将汪云姬无视了。
“姑娘,姑娘等等。”汪云姬从后面追上,道:“这里的雅间,你随便选,爱上哪儿玩,哪儿就归你。”
未晚回望了身后的一排屋子,别开了眼,他在与不在,真得那么重要吗?
若是看到秦烨真得在此地寻花问柳,又能怎么样?
她这番拼命挣扎,究竟想做什么?
“郡……小姐,你没事吧。”紫苏焦灼地领着北冥跑了进来。
未晚刚想责备她两句,见她一脸焦灼的样子,又咽了下去。
紫苏看着未晚挣扎的表情,急忙解释,“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见那个榜眼郎好生厉害,恐自己对付不了,不得已之下只好去聂世子府求救了。”
未晚摇了摇头,“他不是莫绍横。”
紫苏挑眉,“不是?那他是谁?”
“我怀疑他是契国人。”
契国?紫苏抬头和北冥对视一眼,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怎么可能是契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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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雨得了失心疯,姜倾月残了,顾慎言废了。
只要再绑倒景浩天,一切就结束了。
而这最后一环,恰恰是最艰难的。
景浩天一直扮演着仁孝之子,从始自终,景浩天在世宗皇帝心中都占有着不可忽略的位置,从由他代政,到最后命他驻守皇城,都不难看出这一点。
景浩天从来都不是善茬。这么危险的人,还留在大景皇城,留在三哥身边,叫她如何安心离去。
重生之后,她一直忙于对付姜倾月母女和顾慎言,却忽略了这么一个最重要的环节。
景浩天是三哥最大的威胁,他存在的一天,三哥就永无宁日。
可景浩天向来小心谨慎,她到底该怎么办呢?该如何揭露景浩天的真面目?就算告诉三哥,景浩天的狼子野心,可他会相信吗?
“咚咚……”城内的钟声连响三下。
未晚蓦然一惊,这是边关将领八百里加急奏。
未晚乌黑的眸子蕴了微光,提裙而出,“快,随我去三皇子府……”
坐上马车,直奔三皇子府——
一路上未晚都在思纣着应如何开口,如此告诉墨予,景浩天的狼子野心。
皇子府正门,通传之后,阿堪出来相迎,领着未晚进去。穿过花园拐过主屋前的回廊时,便遇上从厅堂出来的华服男子,后面似乎还跟着个随从。
未晚不由心下一紧,景浩天他怎么在这儿?
景浩天眯了眯眸,打量着未晚微微一笑,“郡主这是来与三弟告别的吗?郡主与自劝与三弟走得近,两人感情甚好,真是羡煞旁人。”
姜未晚看着浩天的笑容,清晰地想起那时他君临天下时脸上的得意与猖狂。
前世里,大景世宗皇帝驾崩。
景墨予远在外与野恋国交战,景浩天一群人密不发丧。三日后,二皇子景浩天继位为高宗,遗诏通报全面,天下皆知。
两天后,三皇子景墨予赶回帝都,奉旨进宫为景世宗奔丧时,天下大局初定,早已无力回天了。
顾慎言和工部尚书李玉向高宗皇帝进言,收回三皇子手中掌控的冀中地区兵符。
朝堂之上,景墨予交回兵权,景高宗册封其为韩亲王。
那时景墨予已经落了下风。景浩天一改往日的谦和,露出他的本来面目,自私、专横、狠厉地视景墨予为眼中钉,肉中刺……
姜倾月献计剥她脸皮,制成龙袍纹饰。
三天后,江南绣娘入韩亲王府进献锦绣长袍。
传闻韩王在内室看到托盘内的华丽长袍后,猛地嘶吼一声,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传闻韩王从此一病不起,急煞了韩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四处为韩王遍寻名医。
就连新皇派遣而来的宫庭御医,日夜轮番为韩王诊脉,都未见他病情好转。
再后来,进献袍子的江南绣娘和那件锦袍,就一起诡异消失了。
三个月后,皇城兵变。
韩王景墨予以诛顾李,清君侧,肃宫廷为名,统领八万精兵由环阳揭竿起义,直逼帝都。
景浩天调遣三十万精兵平乱,倾全国之兵力,大举镇压。
双方兵力悬殊,墨予与契国太子私交甚好,墨予派遣暗卫向契国借兵,不想景浩天早有防范,割让赵魏两座城池拱手赠予契王,契王软禁太子,隔岸观火。
最后一战,双方打了三天三夜仍未分出胜负。
景高宗浩天御驾亲征,带着顾慎言、姜倾月一起来到宛城。
姜倾月献计用姜未晚的人头,来换景墨予的首级,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墨予为救未晚,死于万箭穿心……
自始至终,姜倾月那个践人不过是出谋划策,而真正要三哥死的,却是景浩天。最想除掉墨予的也是他,景浩天善谋略,少胸怀,心狠手辣,是不言而喻的,他不过是借姜倾月的嘴来步步实现他的野心,同为皇子,墨予虽然出身不如他,却是旷世良才,又军功盖主,誉满天下。当年朝中支持墨予的人数,就不在少数。他自然为景浩天所顾忌。
“看来,是我来得并不巧。可是耽误了二皇子与三哥谈军机大事?”
景墨予解释道:“二哥正要回去呢?”
景浩天反倒不急着走,突然笑出声道:“你们俩人倒真是有默契,墨予才刚因为你的事,向我求情。”
姜未晚抬眼看着景浩天:“求什么情?”
“让我想个法子,不要让父皇把你嫁到大聂国那蛮夷之地。”
“三哥……”未晚惘然看着墨予出神。
她有什么心事,总是瞒不了他。这么多年来,无论谁舍弃她,墨予始终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给予她帮助,温暖……
景浩天又笑出声:“我看你们两人倒真是特别有缘份,我干脆找个机会和父皇说一下,别把你嫁到大聂国那么远,直接嫁给我们墨予算了。”
特别有缘份!!
未晚的面色勃然变了,她看了景浩天一眼,景浩天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他从却见过如此冷的眼神,那眼底分明带着彻骨的寒意,这种气息,完全不属于一个少女,反倒像是索命的鬼!
“二哥,你说得是什么话,我与未晚仍……”
未晚冷冷地盯着他:“二皇子,这种口误要不得,皇上绝不允许任何人混淆皇室血统,哪怕只是嘴上戏言,却已等同目无皇上。”
景浩天清冷的脸红了一下,他咬牙:“三弟,二哥口误,你这个妹妹倒是得理不饶人了。”
墨予打圆场:“未晚,二哥也是无心之过。”
姜未晚冷冷一笑,心道无心,景浩天表面上孝敬父皇,对兄弟友爱,实际上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在招兵买马,培养朝中势力。刚才他的一句口误,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会什么想?自古君王皆多疑,在有心人的怂恿下,皇帝会认为他的儿子与姜王家的女儿有染。皇家颜面摆在那里,是绝对不允许男女私自相授的。更何况她姜未晚还是皇族遗弃的女儿,她身上还有着与皇家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皇帝如果认为墨予与她有私,这就更为世人所不能容。
皇帝岂会让一个品行不端,男女关系混乱的人来继承大统呢?
景浩天亏你想得出来,说得出口!
景浩天又道:“三弟向我求情了,我自然是会鼎力相助的。相信不久,父皇就会收回成全,免了你下嫁秦烨之苦,郡主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姜未晚闻言,不由得挑眉看向景浩天:“二皇子要未晚怎么谢你?”
景浩天高声笑道:“这个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自然会向你索要。”
“既然如此,那未晚一定要亲自送送二皇子。”姜未晚微微一笑,看了景墨予一眼,又道:“三哥,留步。”
景墨予敏锐地察觉得未晚有意支开他与景浩天独处,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终是点点头,“也罢,那你替我送送二哥。”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