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勾起唇角,嘴角一抹淡笑凄婉哀怨。她不自觉地抚起小腹,道:“我今日找你来就想告诉你,潘家没断香火,我腹中是潘逸的骨肉。”
孟青一听惊讶万分,他打量起她,一脸疑色,随即又转为恼怒。
他一个蹙眉,一个撇嘴,悉数落到阿妩眼里,阿妩哼笑出声,眸子转而阴冷。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喜欢我,觉得我这男人的玩物怎能配得上潘逸,可惜不巧得很,潘逸就是不听话,所以那天你会带他去玲珑厅,让他看我是如何勾引别人的。我不清楚这出戏你和谁一起唱的,不过我相信你定知道迷药的事。”
说到此处,阿妩故意一顿。孟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抿成一条线。
“呵呵,果真如此。”阿妩冷笑,转身垂眸坐回椅上深掩悲色与不适。
“那时我已怀了身孕,他却离我而去。可我想要这个孩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着,阿妩故作娇柔,嘴角却流出一丝戏弄之意。无意间,孟青看到她眼底的悲恨一晃而过,他不禁心虚,但转念一想又是理直气壮。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说得没错,你的确配不上他。你狡猾阴险,满嘴谎话。当初你骗他骗得惨,他没了用处,你又一脚踢开。你攀上高枝也就罢了,之后干嘛又去缠他,就为套他消息?让他帮你离开平洲?你可知,你陷他于不忠不义,差点断送他前程!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还要害他多久?如今他在被困平洲城,若能活是造化,若是死也是死在你的手里!”
孟青失态责斥,一字一句如尖刀直刺阿妩。阿妩噗哧一笑,反问他:“你又做了点什么?说来是为护着他、为他好,王爷派军应战,你怎么没求情?还不是怕受牵连。”
孟青听后恼羞成怒,涨红着脸,咬牙切齿道:“这是国事!”
“那你怎么不替他去应战?孟先生不也学过几年武?”
“你……”
孟青说不过她,气得半死扭过身去。
阿妩侧首见之,柔缓了语气轻声道:“孟先生,先前话重了些是我的不是。今日找你并非刻意要与你吵,我只是想让你帮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潘逸。”
孟青听后微怔,他缓缓转身,又把目光移回阿妩身上。
阿妩两手放在腹上,几分娇色几分愁,她说:“每天我都向神祈求,望潘逸能平安无事。若有个不测,这孩子便是他唯一血脉了。如今他有五个月了,藏在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很难说生出来后像谁。不过听老辈讲孩子刚出生看不出样貌,长大了才慢慢显露。所以请孟先生帮忙。”
“你的意思是让我替你瞒天过海?”
阿妩嫣然一笑,巧言道:“孟先生不是替我,是替潘逸。我死没关系,他的儿不能死。这生得早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王爷有疑心,要做些什么事,这就要看孟先生的本事了。”
孟青拧眉又往她的腹打量,眼色略阴,不知是在想什么主意。阿妩从中看出端倪,便补上一句。
“潘逸走时还不知道,现在难说。若是腹中孩儿有三长两短,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他,当初我求过你。”
孟青闻后呵呵干笑,看来无论潘逸生或死,他都得想法子保住这腹中子。可是他不像潘逸,不会被她捏住喉结轻易摆布,思忖片刻,便道:
“那你得答应我桩事,好好做你的妩夫人,往后潘逸如何都与你无关。”
他看向阿妩,思辨她神色。阿妩面色如常,也无不悦,垂眸淡然而道:“如你所愿,我与他缘分已尽,所以不必多虑。”
语毕,她执起木鱼,闭上双目笃笃轻敲。孟青见此,知道话已说尽,无需多言。他转身隐入素纱后,如那一缕飘渺青烟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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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暄死睡了三天终于醒了,他突然弹起身,睁眼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救人!”梦中血色未散,他大喘粗气,心有余悸。就在这时,一只手紧握住他,慢慢地抚平他紧绷心弦。
玉暄回神见到是阿妩,眉毛垂下,露出一幅无助哭样。
他说:“阿姐,死了好多人……”
话落,玉暄唏嘘,憋着泪想哭又不敢哭。阿妩没责怪,他毕竟还小,本性善良懦弱,别人在读四书五经,他却上场杀敌,她又怎么忍心再逼他?
阿妩怜爱地抚几下他头心,然后端来茶水给他压惊。喝过几口后,玉暄突然想起什么,忙抓住她手说:“潘大哥还在那里,他们还被困着!”
阿妩轻拍他几下手背,轻声回道:“你来之后王爷就派军去了,他们会没事的。”
说此话时,她心里也没底,面上却装作喜悦。玉暄渐渐安了心,捧着杯盏闷声喝茶。过了一会儿,他支支吾吾地开口说:“我……我以为我们会死在那儿……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你不是活着回来吗?阿姐知道你尽力了。”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玉暄吞了半句话,偷偷地瞥向她,见她认真看来,他又迫不及待把头低下。
“我想说……我以为我们都会死,所以……所以……我把那事……告诉了潘大哥。”
话落,他又把头低下几分,像错了坏事怕姐姐责骂。阿妩却丝毫不觉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似的。玉暄心虚地又偷看她一眼,没见她生气,也没见她高兴。
“他应该没傻到要找王爷。”阿妩喃喃自语,随后一声无奈轻叹,柔肠百结。她最担心潘逸鲁莽糊涂,把她设的局毁去。然而细想,若真有这天倒也是件乐事,她不必费尽心机,也不必活得辛苦,只是她的儿、潘逸还有玉暄,他们又会是何种下场?
若是以前阿妩不会想这么多,如今有了身孕,心境大不相同。总会有这么些时候,她不愿去想国仇家恨,期盼能与他白首携老,子孙满堂,过着普通女子应该过的日子。可惜她生错了地方,走错了路,一切回不了头。
想着,又是一声叹息。阿妩未落泪,可玉暄听到她在哭。她的眼神与潘逸一样,忧郁无奈,漆黑得反不出光。
若是他们的国还在,那该多好;若是周王死了,那该多好,这一切就不会是这般模样!玉暄心生恨意,阿姐本该寻得良人,何必受这等凄苦?!念到此处,他突然掀起锦衾跳下地。
“我要回去!我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已没了惧色,稚嫩的拳握得紧紧。
阿妩一把拦住他,沉下脸肃然道:“现在不是时候。”
乍听之下,玉暄没明白她的意思,而阿妩有意不说,只是一再让他留下。
过了几天,前方来报,说荣灏的兵马已到平洲,且找到了潘逸他们。收到消息,阿妩情难自禁,待信吏一走更是喜极而泣。
虽然信中未提及他生死,不过阿妩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她不由自主地抚着小腹,轻声说:“爹爹没死,他还活着。”腹中骨肉似乎听到她所言竟然动了。
这是娃儿在腹中第一次动,像是在拿小手指扎她,一刺一刺的。阿妩又惊又喜,竟糊涂地叫了声“阿逸!快来摸摸。”然而抬了头谁都不在,忽然之间,她就收起了喜色,平静得像未发生过。
转眼又过了一月,阿妩的腹像是充了气,走路也不方便了。荣灏在家信中问:孩儿如何?阿妩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孩儿不听话,在肚子里闯腾。”
书完折起,阿妩将此信交给孟青,让他带上和飞火流星一起送给荣灏。然而就从之后,阿妩再也没收到信使来报,平洲战事成谜。一连几日,她都忐忑不安,若荣灏以及其兵马覆灭,那她的复仇大计也就烟销云烟。
正当焦急之时,终于有人来报。展信一阅,阿妩大惊失色,只见信上所书:“燕王身负重伤,性命垂危。”
“嗡”的一声,阿妩差点没站稳,梅雪与婢侍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住,然后小心翼翼搀她坐下。
“快!快把这信交去都城!”
阿妩边说边喘气,六个月的腹鼓上鼓下。信使不敢拖延,拱手领命后退了出去。
“妩夫人,你可得让御医来看看?”梅雪关切问道。
阿妩摇头摆手,缓了会儿神后便道:“帮我备衣备马,我要去平洲。”
“啊,这怎么行?兵器无眼,您身子又不方便,只怕……”
“别说了,快去!”阿妩厉声打断,婢侍面面相觑,接着低下头没人敢做。
见此,阿妩叫来玉暄,让他准备上路。玉暄一听也是吓了大跳,忙劝道:“这路途遥远,你又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荣灏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所以我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