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昂头挺胸,就像只打鸣的公鸡,理直气壮地向人讨媳妇。此话一出众人始料未及,潘逸呆怔,不由打量起这异族人。
荣灏深吸了口气,随后半眯起凤眸,勾起唇角笑着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没想军使年纪轻轻,还是达喀可汗的爱子。不过可惜,您所说的丹兰公主不方便见客,她刚替本王生了个公子,正在休养。”
“哦,是吗?”
柯林眨巴眼,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懂,荣灏这番耀武扬威,没激起他半点心头浪。
“能生养的女人是宝,想必公主一定能替我生不少族人。哦,对了。听说汉人分妻和妾。燕王有妻,那公主就是妾了,如果是妾,我就能直接带回去了。”
听到这直白无礼的话,荣灏的笑略有僵硬。孟青察言观色,趁还未剑拔弩张便拱手道:“达喀王子刚下沙场定是劳累,不妨请王子歇整,此事之后再定夺。”
他是说给荣灏听,而柯林耳朵灵,孟青刚说完,他就抢先道:“这样也好!正好我与兄弟都饿了,宰头羊来吃。”
话落,他行了一礼,接着就自说自画地找羊去了。
众人见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胆大者直接进谏:“达喀蛮族粗鄙不堪,我大荣岂可与之为盟?!”
一语激起千层浪,争论不休欲演欲烈,这时,潘逸说:“如今平洲军马所剩无几,若是周王再来一波,没得达喀之力怕是抵挡不住。”
荣灏手扶额处思量半晌,随后一声轻叹。
“听你的话,就先留着吧。”
倾巢之下无完卵。荣灏没得选,潘逸同样无奈。走出军帐之时,他依然想着柯林说的话,然而小鱼从没和他提起这么一个人。
终于有人前来报喜,说母子平安,潘逸听到帐中笑声,心又沉了几分。半路上,他遇到了玉暄,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将他拉至暗处。
“她怎么样?可有伤着?要不要大夫看看?”
潘逸面露焦色。玉暄肿着核桃眼,阴郁不悦地回道:“婆子说没事了,就是人虚着得好好养。还是你好,阿姐命都快没了,他也不闻不问。”
话落,潘逸僵硬地扯起苦笑,也不知该回他什么话。别了玉暄,他不由自主朝产房走去,到了门处又踌躇不前。徘徊半晌,潘逸便吸上口气,跨步而入。
婆子正在院里拾掇,洗过几方棉布挂到竿上。潘逸见她,上前施礼道:“嬷嬷辛苦了,妩夫人可好?”
婆子回头见是他,呼了口气小声抱怨:“人是好了,可把我这老婆给累坏了,若不是我有几十年功夫,碰到别人怕是接不下来。”
潘逸听后忙掏了银子给她且再三谢道,并说:“这是王爷赏的,辛苦嬷嬷了。”
婆子见之蹙了眉,可又不好意思不收,接过后她便小声嘀咕:“如今兵荒马乱,银子都不值钱了。”
潘逸笑了笑:“那我找到好东西再给您送来。”说着,他拨长脖子往房门处探了几眼。
“也不知妩夫人吃什么合适,王爷命我帮她寻些好的。”
“熬上羊汤,最好加点当归、川芎。”话音未落,房中传出一声婴儿啼哭。婆子无奈轻叹,放上手中之物急忙过去。
潘逸见之不由脱口说道:“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婆子一愣,回过头上下打量。潘逸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忙补上:“小娃子还没见过,也想摸个喜。”
话落,他故作腼腆地摸起后脑勺。
婆子笑逐颜开,道:“是想要儿子了吧?我有个偏方过会儿给你。但是产房你可不能进,污秽之地损阳气。你明儿个过来吧,刚生出的娃子嫩,不能多见人,今天没法给你看了。”
说完,她一溜烟进去,然后关紧了门。走到房中,阿妩正费力抬身,她见后连忙上前扶她躺下。
“你得多歇息,别乱动。”
阿妩轻声问:“刚才谁在外头?”
婆子说:“是潘将军,他过来问要给你吃点啥,我和他说了。”
阿妩听后像是安了心,闭眸睡了,身侧小娃也跟着安静下来,不再哭闹。
潘逸听了婆子的话就去替阿妩找羊,如今平洲连草都难觅,羊肉自然成了稀罕物。
走到半路,远远的就听到一声吼,潘逸寻声回头,只见达喀王子与人蹴鞠。青葱少年、 意气奋发,真有他当年的影子。
潘逸不禁想起他与小鱼在林间,手拉着手爬上树,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起身时照样蹦蹦跳跳,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可如今他老了,心身俱疲,连多走几步路都觉得累。
见到精气旺盛的柯林,潘逸莫明心慌,忽然之间,他后悔起帐中所言,后悔把他留在这处。正当这般想着,羊胃做的鞠球不偏不倚滚到他脚边。
“喂!踢过来!”
远处,柯林挥臂高呼。潘逸低头看着鞠球,暗地里咬了牙,使出全劲抄起一脚。球飞到半空散了开来,飘了一地的稻梗屑。
柯林不高兴了,气势汹汹地走到潘逸面前,抬头瞪着他。
“你和我有仇吗?叫你踢过来,谁让你踢坏!好不容易拉来一只羊做鞠球,坏了你赔我。”
柯林语气不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倔样。潘逸看着他,眼波微动,然而听到“羊”这个字,他又变了主意。
“打仗得下脚没个轻重,得罪达喀王子,是我的不是。鞠球我那处有,等会儿送你一个。只是不知王子殿下能否给在下几块羊肉?我一兄弟病了得补身子,而平洲城除了干粮就是草了。”
“羊是我自己抓的,怎能说给就给?除非你和我比一场,赢了就给你。”
话落,达喀族的大汉齐声高呼,嘴里还发出奇怪的尖哨,有得武看,他们个个都异常高兴。
潘逸淡然一笑,回他:“那就算了,我自己去找。有劳。”
话落转身,没走几步就听见柯林用达喀语说了几句话,非嘲即讽。
潘逸寻了大半天,终于觅得瘦羊一只,剥皮抽骨也没几两肉,弄干净后便给小鱼送去。哪知婆子说:“刚刚王爷已经派人送来了,正在锅里煮着呢。”
潘逸听后便搪塞道:“他还让我找,或许是我自个儿弄错了。嬷嬷你留着明天煮,让妩夫人多吃点也好。”
婆子点头收下,潘逸走到门处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道:“嬷嬷可别对人家说,要不然王爷怪罪我办事不利,我担当不起。”
潘逸很客气,没把婆子当下人瞧。婆子心里高兴,连连点头道:“放心,我老婆子不会多嘴。哦,对了,这是生儿子的方儿,你可得收好。到时有喜,请我吃几杯酒就好。”
潘逸从她手里接过方子连声道谢,再多不甘与闷苦都被他的笑匆匆盖过。
次日,阿妩已能下榻走动,荣灏过来探望,抱着小儿替他取了名,单单一个“麟”。他还将随身龙佩送于他,且笑着对阿妩说:“将来我的儿定是麒麟之材。”
阿妩笑而不语,她只看着麟儿,伸手把他抱回。
“这是我的儿,是我的血、我的骨。”
她的话听来不近人情。荣灏也不知哪儿得罪她了,二丈摸不着头脑。
阿妩没多话,转身丢他一个冷漠背影,昨日他所说的每个字她都记得,对他而言她不重要,在她眼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渐渐地,荣灏有所察觉,孩儿落地那日的一念之差,定是伤了她的心。他想了法子去弥补,可惜阿妩依旧不冷不热,彼此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最后成了心头刺,留着痛,碰一下更痛。
没多久孩儿满月。荣灏为讨阿妩欢心,倾了粮库摆起满月宴。辛苦一年多的众将士好好吃了顿酒,潘逸终能见到自己的骨肉,整整一天坐立安难。
席间,他看到了麟儿,白白胖胖很是福气。他长得像小鱼,特别是那双眼,见人不怕生,直勾勾地盯着。荣灏当宝似地抱在怀里,手沾了酒给他尝。他吮了口,不哭反笑。
这真有点像他,潘逸暗自窃喜,他想伸手抱抱,□□灏拽得紧。
众将捧碗敬酒,一簇接一簇,荣灏喝得有些醉了,跌跌撞撞地差点把麟儿脱手。潘逸心头一紧,忙伸过手去,道:“我来替你抱着。”
荣灏抬眼,一双凤眸似醉非醉,他直勾勾地盯着潘逸半晌,寒声说了个“不”字。
幽暗的眼神看得人心骖,像是刺破了他的皮肉,直扎心肺。潘逸失神,看着他把麟儿抱去交给婆子。
莫非他伤好了,记起那天的事了?潘逸不禁猜想,而这时,荣灏熟络地搭上他肩,笑着道:“好久没喝得这般痛快,今天你可得好好陪我,不醉不归。”
他依然视他为手足,在众将面前给足了脸面。又是几碗酒下肚,荣灏支撑不住,差点醉倒在地,潘逸忙叫上玉暄,一同扶他回去。
夜已沉,小鱼房里仍亮着灯,潘逸恍惚,误以为是为他而留,然而人出来后迎向的是荣灏。
“怎么喝成这般?快送回房里去。”
小鱼待他如陌路,甚至连看都没看。潘逸忍着痛,施以礼,随后轻声道:“妩夫人辛苦了。”
小鱼莞尔,温柔秋眸落在他身上,像是道谢。潘逸受不了,待人送进去后,他就匆匆离去。
小鱼转头看着,略有失神。这时,荣灏突然拉住玉暄的手,说:“小妩,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玉暄尴尬,甩了半天甩不掉,只好苦着脸说:“阿姐在那儿,你抓错人了!”
荣灏醉意朦胧,自顾自地继续道:“其实我是怕,怕你这就样去了,所以才不敢候在那处,你……你……你误会了……”
玉暄可怜巴巴地看向阿妩。阿妩闻声回头,等着荣灏嘴里的后半句话。
“小妩,其实……其实我可喜欢你了,孩子生了,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不要吵了好不好?”
说着,他拿玉暄的手往怀里藏,玉暄吓得连忙挣脱,闪到了门外。荣灏扑了个空便唤着阿妩。阿妩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轻笑一声道:“你说我该恨你狠心好,还是该恨你无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了,关于我的更新速度我也不奢望请大家原谅,这段时间的确比较忙,再加上某些事,我只能华丽跪地以表歉意,大家想趁机踩我、打我都可以,但素,请不要打偶滴脸,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