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拘留所回来以后,一连好几天,我心里头都很不平静。
坑我们的三爷死了,找人劫我们镖的人将要被判刑了,我心里原有一腔的怒火,但现在却无处可以发泄。好比我打出一拳,但却只是打在空气上,什么回响也没有。
倒是师父显得很振作,每天天不亮就叫醒了我们兄弟,逼着我们在竹林间训练,寻找他埋下的黑白棋。这是我们日常的功课之一,毕竟走镖的,常常需要在林地间穿行,寻找各种蛛丝马迹,做出各种判断。同时,这种训练也很能训练我们的体能和敏锐度,现在虽然很多地方通公路了,但有些乡村还是无法行车,需要传统的靠着双腿行镖。
早上拉练半天,下午就读书,读各种古书,也看新闻、地图和各种八卦杂志。亡灵镖师行镖,一靠过硬的本事,二靠黑白两道的朋友给面子,三靠平时积累的各种东西了。这种积累,可以在行镖的过程中帮我们很多忙。
晚上师父就带着我们到一间鬼气森森的屋子里,给我们讲各种道上的规矩,讲历代镖师走镖的经典案例,也讲一些恐怖的往事,一方面是增加我们的见识,另一方面是训练我们的胆识。
晚上是最恐怖难熬的,据师父说,那间屋子是历代祖师故意设置的凶屋,里面死过许多人,有病死、吊死、割脉死、用脸盆水溺死等等死法,渐渐形成一种鬼气森森的气场。
夜晚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时常会听到那屋子里传来啼哭声和叹息声。师父就在这间屋子里讲恐怖的往事,我还好,因为看不见不干净的东西,眼不见为净。胖子就惨了,本来胆子就不大,还是阴阳眼,有时候会忍不住开眼,常常会看到各种景象,吓得脸色发青,嗷嗷怪叫。
偏偏师父最喜欢干的,就是让胖头单独在那屋子里呆一个晚上,用以训练他的胆子。遇到这样的夜晚,我也只能默默为胖头祝福了,祝福他遇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女鬼。
这就是我们没走镖的时候的日常。自从拘留所回来以后,这种非人般的折磨就更加惨重了。按照师父的说法,今后我们会遇到更恐怖的事情,现在需要先强化一下。
期间,我们也问过师父三爷信上写的内容,但师父口风很紧,半个字也不透露。
虽然如此,我猜猜也能猜出一二。
三爷显然不是被“鬼摸了”这么简单,而是被人灭口的。从三爷的死法上看,对方显然掌握着一条非常强大恐怖的怨灵,用香港片的说法,叫“猛鬼”。
我和胖头在镖局呆了七天,这七天里,我们除去孤云鹤的事都在道上传开了。这一趟,我们虽然历经了些波折,但也颇有收获,至少道上开始知道我们的名儿了。古人说,扬名立万,若用这个说法的话,我们现在也算闯下了一点“万儿”了。
同时,这几天,竹林外边岔道口的白米饭也多了起来。整整齐齐的摆着,哑巴数了数,告诉我们,足足有七碗。想请我们走镖的因由很多,有家里死了老人阴魂不散想落叶归根的,有买了房子发现是凶宅想请我们送走凶灵的,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
我们没有动那些饭,通通拒绝了。
我和胖头已向师父辞行,准备去江西西山教育学院,就是艾玛的那个学校。现在,经鹤大推荐,那边向我们发出了邀请,想请我们去保护被鬼新娘选择的女生,这也是走镖的一种形式,叫坐镖,就是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地点负责目标的安全,这种方法虽然看着稳当,但实际上却隐藏着各种风险,需要镖师小心应对。
如今我们镖局辉煌不再,一些同行开始蠢蠢欲动,想挑战我们的地位。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要主动出击,再度建立起镖局的威名。
师父同意了我们的看法。他把一个小盒子交给我,交待我说这是某代祖师的一只法眼,借此可以看到亡灵。不过,只能使用三次。
我点了点头,收好祖师法眼,我想,这也许是师门所能拿出的最后一样法器了。否则,师父不会把祖师法眼随便拿出来的。
临行,师父执意要送我们到竹林外。我们无法,只好让他送我们。
车子开出很远了,我向后看去。见到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再向我们挥手。拐一道弯,师父就消失在茫茫的竹林里了。
我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阵难受。虽然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出远门,但还是有一种特别的情绪,有点慌,有点空落落。
“师父,放心吧。我们一定会重振镖局声威的。”我紧紧握着师父给我的盒子,在心里暗暗发誓。
车子上了高速,就快起来了,两边的山和树不断往后飞去……
我和胖头交替着开,到夜幕降临,就到达西山教育学院所在的西山镇了。西山虽然是个镇子,但托了大学的福,却很繁荣。这一点,那日被鹤大他们劫持入城我就发现了。
不过今晚的西山镇却显得有些异样。宽阔的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不知道的还以为鬼子进村了呢。
“你看,那是什么?”胖头忽然惊呼了一声,顺着他的声音看去,但见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摆着祭品,点着香纸和蜡烛,这让整个镇子都充满了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不对啊,今天也不是鬼节啊。”胖头算了一下时间,实在没想明白今日他们来的是哪出。
“一会儿到学校去问问。”我说。
我们到了学院。接应我们的是学院的副院长,一见面他就跟我们说,请亡灵镖师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外泄,否则对学校的声誉有影响,而且外泄了学校也不会承认。
我点了点头,说:“放心,这个我们自然晓得。”
“对了,吴院长。来的时候,我们看到家家户户都点着香烛,这是怎么回事?”胖头问。
“走吧,我带你们先去宿舍。”吴院长一面带我们去宿舍,一面告诉我们,今天是镇上的鬼娘节,是鬼新娘出生的日子。镇上流传下来的规矩,到了今天晚上,鬼新娘会从阴间里重新跑出来,获得新生。家家户户点香烛,鬼新娘享用过祭品,就不会去那他们家里。
“你们的宿舍旁边就是苏琳琅的房间。”吴院长告诉我们,为了保住那个发生夜游症状的女生苏琳琅,学校已经腾空了这层楼,将苏琳琅和我们安排了进来,希望我们能够保住苏琳琅。
“我们已经失去了好几个学生,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吴院长道。
“你们为什么不找道士来呢?”胖头问。江西龙虎山为道教祖庭,此外茅山道士也非常有名,可吴院长却舍近求远,不找道士反找我们亡灵镖师,不说胖头,就是我心里头也有些奇怪。
“嘘!”吴院长听到胖头这么问,赶紧嘘了一声,又朝四面看了一阵,仿佛有什么人站在旁边偷听似的,确定安全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千万别提道士,只要有道士出现,鬼新娘就会变本加厉,更加狂躁。有一年,我们请了茅山道士,结果当晚学院所有学生都发生了鬼压床,那两个道长更是莫名暴毙了。”
“看起来,这位鬼新娘不太喜欢道士啊。”我道。
“吴院长……”就在这个时候,一对年轻的学生出现在了我们的房门口。
那女的我见过,就是那晚夜游的姑娘。现在我知道她叫苏琳琅。她边上的男生却不认识了,不过看他们的神情举止,应该是一对情侣。
“哦,我来介绍一下。”吴院长看到两人,就为我们介绍,说:“她是苏琳琅,这是赵凉生。”
“你们好。”赵凉生向我和胖子伸出手来,我们握了一下手。我感觉到赵凉生的手很冷。
“这是荆然,这是徐浩,亡灵镖师。这一个月,他们两个会住你隔壁。”吴院长向两人介绍我们,又交待了一些事就走了。
“这也太抠了,一顿晚饭都不请。”胖子嘟嘟囔囔。
“哈哈,不如我请你们去吃吧。”赵凉生提议,看得出来,他很爱她的女朋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一松手苏琳琅就会消失似的。
“这倒不用了,我们还是先干活吧。”胖子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轻重缓急还是能分出来的。
“现在方便进你的房间吗?”我问苏琳琅。
“当然。”苏琳琅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没梦游的时候,这姑娘还是挺漂亮的,是那种大家闺秀的漂亮,她家家境应该不错。
我们进寝室。寝室里摆满了布娃娃,还有一架钢琴,此外,阳台上是一盆绿萝,窗户边挂一串风铃,对着床头的墙上是一面镜子。
我暗暗皱眉,这姑娘是怎么搞的,房间里的东西样样犯忌,不招鬼惦记才怪呢。
“这些东西都不要放。”我指着那几样犯忌的东西,让胖头和赵凉生搭手,将他们取走。
“布娃娃也拿掉?”苏琳琅有些不舍,看着赵凉生,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拿掉。”我说,“布娃娃外形像娃娃,容易引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住在里面。你想啊,你睡着的时候,布娃娃的眼睛一直盯着你看,你能睡得安稳么?你们女生还喜欢抱着布娃娃,这就更要不得了,你醒着它还会收敛,等你睡着了,那东西就出来了,这时候,你怀里的布娃娃,已经不是布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