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不是这样的,子衿……”被周瑶当着众人的面怒喝,并被骂“人头猪脑”,沈离月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雪上加霜,白如面团的美丽脸蛋几乎变成青紫色,一面是难堪,一面是气的。
她其实是个心思慎密的女子,平日里很少犯这种常规性的错误。
但今天因为若雪的缘故,她未能沉住气,带着想打倒和作践若雪的心思,没怎么犹豫就利用朱子衿的事情借题发挥,本以为会让若雪下不来台,在众贵妇人面前丢脸。未想到因为准备不充分,不但没打击到若雪,自己反而弄的颜面扫地。
面对众女眷鄙夷、轻视、轻蔑和不屑,以及看好戏的嘲弄目光,她根本不知道怎么下台,耳中还听到一些女眷幸灾乐祸的讥笑声。
有人小声说:“不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这沈姑娘倒是异于常人,和朱姑娘接触多了,居然变蠢了。”
另一位女子也娇声道:“真是不要脸,就这样的货色还想冒充人家的恩人呢,幸亏卫家小姐聪明,没给她们混水摸鱼过去。要真认个假恩人,岂不是让人笑话死卫家,笑话死卫焰。”
有一位夫人笑言:“这流言也真是邪乎,愈与事实不符愈有人相信,弄到最后,连流言中的当事者都信以为真了,像朱姑娘这样的,就叫真相了吧。”
“咯咯咯……”众人又是一阵娇声窃笑,对朱子衿和沈离月的冷嘲热讽不绝于耳,以显出自己高尚的人格和清高的品性。
来威远候府参宴的虽然是一些贵夫人和千金小姐们,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在一起,那真是戏中戏,兼之又发生这种乌龙事,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说旁人家的风凉话么,谁不会啊!
一时之间,大家仿佛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皆饶有兴致的围绕着朱子衿和沈离月说长道短,评头论足,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忘记了。
“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咱们以后还是不要轻信那些谣言为好。”说公道话的还是伟大的秦夫人。
“是啊是啊。”有人连声附和:“谣言真是害死人,像卫小将军那样意气风华,挥斥方遒的少年郎,怎么会怕一只癞蛤蟆呢,真是爱说笑!”
若雪由曲大夫人和夜少夫人陪着,一边和一些上来搭讪的夫人小姐们寒暄,一边冷眼旁观,将周瑶、沈老夫人和沈离月等人青紫交迭的脸色尽收眼底。
她是不会同情这些人的,她只会痛打落水狗!
像沈离月之流,纯粹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迎上沈离月射来的愤恨和仇视的目光,她不闪不避,平静的与对方的目光对视,但眉宇间若隐若现的凌厉却逼的沈离月仓皇的转开头,目光闪闪躲躲的再也不敢看过来了。
如沈离月所说,若雪并不知道朱子衿和卫焰之间发生过什么——当初发生“癞蛤蟆”事件后,卫焰觉得太丢脸了,三令五声的勒令大家不许乱传,也不许夜澈等人将此等丢人的事写到信里,弄得家里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若雪知道。
这件事其实没什么,但少年的心思你别猜,就像天边的变幻莫测的云彩一样,让人捉摸不定。于是没人将这件事报回卫家庄。
但若雪和风三娘不知道,不代表卫离不知道,他时刻关注着卫焰在边关的情况,这样的事情当然会落到他的耳里,顾着弟弟的自尊心和微薄的颜面,他也假装不知道。
沈老夫人生辰虽然没请男客,但威远候和况鸿霄父子还是分别设宴招待几位知交好友。卫离护送若雪来了之后,便在况小候爷那边与况小候爷小酌。
他一心二用。
因为和若雪偷偷摸摸的情人关系终于能公开,成亲的事也趋于明朗化了,要当新郎官的人,难免有些春风得意。尽管他有心掩饰自己心里的喜悦,然而他俊美温润的脸上还是透露了几分喜色,便连黑润润的桃花眼也带着一丝炫耀之意,仿佛在对人说:快来祝贺我吧,咱马上要抱得美人归了,以后再也不用一个人睡了!(囧,这孩子也就这点心愿)
也是,养了好几年的媳妇终于能下嘴了,饶是再沉稳内敛的人也难掩兴奋之情,何况卫离那么喜爱若雪。况小候爷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少不得要恭贺他几声。
卫离毫不客气的都收下了,囧里个囧,他现在就缺人来祝福他……
只是如此一来,两厢形成鲜明的对比,卫离情场得意;况小候爷情场失意。看人家马上要与心上人成双成对,自己形只影单,茕茕孑立,未免觉得落莫,颇有些顾影自怜,对月伤情。
卫离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只顾着自己乐的人,便劝况小候爷不要在自己丈母娘这棵树上吊死,换一棵树吧。
况小候爷端着酒杯反问卫离:“让你换,你愿意吗?”
这还用问吗,卫离是打死也不换的,倘若有人跟他抢若雪,他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然,这话不能跟况小候爷说,这不是鼓励他去杀东方昱吗……
所以他也只是沉默,心里却庆幸自己不是况小候爷,不用眼睁睁的看爱人投入他人的怀抱。正在这时,注意若雪那边情况的人来向他禀报。
先前就说过,他这人一心二用,陪况小候爷吃酒是假,担心若雪因为凌家和钱家的事被人挤兑才是真。不过事情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若雪对这些事情应付自如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沈离月闹出“朱子衿是卫焰的救命恩人”却让他意外。
卫焰的事情,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反正他一直未跟若雪提过,于是他向况小候爷借了笔墨,写了一张纸条。
纸条是丹楹送到若雪手中的,今日威远候府安排自己府中的丫鬟侍候茶水,所以各家夫人和小姐们带来的丫鬟都在另一处,并不在自己身边。丹楹悄无声息的进来,纸条交给若雪后,便不引人注意的出去了。
若雪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纸条,了然于胸。
原来,这沈离月是沈老夫人看中的媳妇人选,想让她给自己的儿子做填房。若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沈老夫人倒是打的好算盘,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对于况小候爷再娶的事,若雪乐见其成。
照说这不关自己的事,但观沈离月的样子,明显的针对自己。若雪多少也揣摩到沈离月的心态,估计是在哪儿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心里不舒坦,便开始捕风捉影,想利用朱子衿对付自己。
而沈老夫人不用说,肯定是和沈离月统一战线的。至于朱子衿,若雪就搞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了,因为卫焰?没道理呀!
卫焰虽然恼火朱子衿大惊小怪的让他失了英名,但并未多说什么,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朱子衿用得着记仇记这么久吗?
还将仇恨转嫁到自己身上?
莫明其妙的姑娘!这是若雪对朱子衿的评价。
※※※※※※
“谁莫明其妙了?!”
朱子衿气的哭跑后,几个表姐妹同仇敌忾的瞪了若雪一眼,然后跟着跑了。这中间有人明白朱子衿为何要对若雪有敌意,也有不明白的。于是这不明白的便问朱子衿,为何莫明其妙的对若雪放狠话。
朱子衿狠狠擤了擤哭的红通通的鼻子,跺着脚气愤地嚷:“谁说我莫明其妙了?我就是恨她,恨死她了!我看她不顺眼,我一定要超过她,把她踩在脚底下!”
那位搞不清状况的表姐愈发茫然,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边上知道个中原由的一位表姐冲这位摇了摇头,窃笑道:“你傻啊,子衿又不认识卫家小姐,为何会看她不顺眼,还不是因为卫小将军。”
“卫小将军?卫小将军怎么了?”搞不清状况的人永远比别人慢半拍,提示到头发尖尖还是一脸迷惑不解。
“咱们子衿喜欢卫小将军呗!听说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啊。”
“喜欢卫小将军?这是好事啊。”慢半拍的表姐笑了起来,但愈发不明白了:“可凌若雪是卫小将军的妹妹,子衿喜欢卫小将军,不是应该和凌若雪搞好关系吗?为什么要处处针对她?”
讨好小姑子是门大学问,做的好可以讨好公婆,为什么子衿要反其道而行呢,这位表姐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听说卫小将军很疼爱他这位妹妹,子衿可能吃醋了。”
“这样啊……吃小姑子的醋可以理解,有时候小姑子是让人很伤神,但放到心里就好,干嘛弄到明面上?这样不会惹卫家反感吗?”
“额……不是亲生的,卫家大概不会太在意吧……”
“不对!”有位姑娘像发现新大陆般的叫了起来:“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不是都在传她会嫁给大哥卫离吗?如果是真的,她以后和子衿会成为妯娌耶……”
众姑娘立刻都望向朱子衿:“子衿,你要是嫁到卫家,凌若雪就是你的大嫂,你现在就得罪她,对你以后不太好吧?”
“出去,都出去!”
这些表姐妹似懂非懂,只知道朱子衿喜欢卫焰,却不知她憎恨若雪的缘由,七嘴八舌,朱子衿被吵的头晕眼花,干脆将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轰出去,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抹着眼泪生闷气。
朱子衿毫不否认自己喜欢卫焰,在初初见到卫焰的那一刻,她便对这个一身银甲的少年将军一见倾心。
犹记得那一日,父亲带着人马在城外迎接昭勇将军的到来。她夹杂在迎接的队伍中,双眼放光,心中兴奋鼓噪——父亲本不许她来,她是偷偷跑来的,主要是为了能一睹昭勇将军的神勇。
听说他是卫大将军的后人,十五岁就上了战场,身手不凡,杀敌无数,每次只要他出征,总是能将凶悍的北荻人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以至于敌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望风而逃。
三军中的将士,由开始欺他年少,到后来由衷的佩服,许多资深武将都对他甘拜下风——在军中,实力就代表一切,有实力,便有人服你。
那么多场战役下来,他几乎是屡战屡胜,屡建战功!
皇上爱他是军事奇才,觉得他有乃祖遗风,嘉奖不断,早放话等战事结事便重重封赏。君无戏言,朝中百官都道这卫小将军以后铁定是要封候拜将的。
队伍到来的那一刻,她一眼就见到那个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少年。他的前后左右有八个同样一身银色铠甲的侍卫,人人皆是高头大马,相貌不俗,气势如云。可偏偏她的眼中只看到那个气宇轩昂的少年将军。
那时候,斜阳西下,大地披金,道路两旁古木参天、野草葱茏。银甲白袍的少年端坐一匹赤色的骏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他身上的铠甲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辉,为他凭添几分梦幻色彩,宛若俊美绝伦的九天战神。
“朱将军。”当父亲策马迎上去的时候,他对着父亲璨然一笑,露出了两个迷人的小酒涡,犹如一个亲切和气的邻家少年郎,哪有传说中杀敌如麻的煞气逼人。
朱子衿发誓,她从未看到男人长酒涡还长得如此好看可爱过,那一刻,她的心怦然一动,眼前乍然爆出七彩的烟花,脸,瞬间就红了!
她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与父亲寒暄,他清朗却不失柔润的声音听得她都要醉了。
她看着他浓密乌黑的睫毛,感叹原来男人也有这么长的眼睫毛。
她浑然不觉自己念出了声,他听到了,抬眼看向她的时低低一笑,又露出让人回味无穷的酒涡。朱子衿因此发觉——酒涡真的能酿酒,因为她从见到他起,基本上跟没醒酒一样……
后来,他们在蓟镇安营扎寨,她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经常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蓟镇,期望能见他一面。爹娘觉得蓟镇太危险,不许她去,她便偷偷跑着去。
见他一面不难,因为他经常在蓟镇各处布置军事防线,可她却只能远远的观望。见到他的日子,那真是天也是蓝的,水也是绿的,花开的都分外的香!
她见过他不穿铠甲的样子,锦衣墨发,额间绑着镶嵌着蓝田玉的如意绦,披一件白狐狸的轻裘,俊美的脸上英气勃勃,浑身上下俱是优雅的贵族范儿,于潇洒不羁中尽显贵气逼人!
她见过他骑马驰骋的样子……
见过他向兵士示范骑射的样子,那时候的他,笑容尽敛,眼神冰冷,神情冷漠,马上挽弓,一手三箭,嗖嗖嗖!神箭手般箭无虚发的箭术,让所有人为之惊叹!
她用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可都不见成效。
除了最初的那一眼,那一声低低的笑,以后每次相见,他几乎对她视若无睹,就算她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是目不斜视,守礼的过份。
朱子衿虽说不是桐城第一美人,但也是远近有名的大美人,被一个同龄男子忽略的如此彻底,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她想让他注意自己,便让奶娘和丫鬟们去打听他的事情,以便投其所好。
于是,有许多关于他的事迹和传言,陆陆续续的传到她的耳中。他战场上的事迹,她听的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某些传言却让她非常膈应和不爽!
这些传言,毫无例外都和他的妹妹有关——
奶娘说:“小姐,卫小将军他喜欢收集亮闪闪的宝石和珍珠,越价值不菲,越稀有的他越喜欢!”
战场上这些都是不缺的,一场战事下来,俘虏的不光有敌人,还有他们的财宝。一部份交予朝廷,但有一部分却会被将士瓜分,这是军中不成文的规定,也是对刀头舔血,随时会丢命的将士们的一种补偿。只要不太过份,没有人会往上报。
他麾下的人马几乎都知道他喜欢这些,一有好料便自动上交。当然,他也不会白要,或是以物易物,或是直接真金白银的向对方购买。
奶娘又说:“小姐,卫小将军之所以喜欢这些珠宝饰物,据说并不是为自己,而是因为他的妹妹喜欢这些费钱的玩意儿,他便不吝金银的收集,再派人送回去,给他妹妹做鞋;或者是缀在衣裙上;抑或串成珠帘。”
丫鬟禀报道:“小姐,山上有一种锦羽朱颊,翎毛特别漂亮的野雉。战事稍歇的时候,卫小将军便会带上侍卫上山猎野雉。”
“他猎这个做什么,打牙祭吗?”她笑问。
“不是的,小姐。”
丫鬟摇头:“猎了他也不要,只要野雉长长的翎毛,说是攒多了给他妹妹送回去,这个东西漂亮,他妹妹一定喜欢!卫小将军还提到他的妹妹非常聪明,可以用这翎毛做好多有趣而又精致的玩意。”
另一个丫鬟忙不迭的做补充:“但凡遇到比较特别的草药、花、树,卫小将军也会派人送回去,理由同上——他的妹妹会喜欢、对他妹妹会有用处……”
“还有,还有……”
丫鬟和奶娘争先恐后将传言禀给她听。
去他娘的!朱子衿听的火冒三丈,妒火熊熊!
“啪啪!”
她当场就摔了一个精贵的茶盅:“他妹妹是个什么玩意啊?公主吗?郡主吗?这天底下就他妹妹是金尊玉贵的活菩萨,别人便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多费神吗?”
一个男子疼爱妹妹,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然而卫焰这个妹妹却不是他的亲妹妹。
不是亲妹妹还疼的如此过份?更让人气闷的是——他这个妹妹还是个六指!朱子衿越想越怄火,在心里直接认定若雪是个心机鬼,不知给卫焰灌了什么*汤,哄着卫焰团团转……
朱子衿觉得有必要提醒卫焰,不要太娇惯他这个养妹,同情残障人士也要有个度,以免上当受骗!
她又找机会想跟卫焰来几次偶遇或邂逅,谁知发生了那次乌龙的“救命恩人”事件。她好恨自己为什么要怕癞蛤蟆,以至于卫焰对她的印像更不好了。
不过,坏的事情带来好的结果,她和卫焰之间的谣言,她非常喜欢,做梦都盼那是真的!甚至还救菩萨保佑。
再有一次,她的父亲以家宴的名义宴请卫焰。武将之家,不比文臣,也没有那么多忌讳,女眷也都请出来与卫焰见礼。席上虽然分了男女席,但只隔了一道若隐若现的串珠帘子。
席间,朱子衿借故去给卫焰敬酒。
卫焰一身家常便服,五官精致若画,额间束着缀紫玉明珠的眉勒,举手投足间格外的俊美无俦,潇洒自如。
朱子衿只觉得卫焰穿什么都好看,无论是一身银甲,还是一身轻裘,在他身上都会自成一片风景。这是她首次与卫焰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非常紧张,一颗心如同擂鼓,“怦怦”直跳,只差跳出嗓子眼。
卫焰那会正与身边的人谈笑风声,并不知道她过来,她也神的盯着他唇边漂亮而可爱酒涡,脑子一热,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卫小将军,听说你非常疼爱你的妹妹,可是你妹妹有六个手指头,又不是你的亲……”
“哗啦!”
卫焰的脸瞬间冰封,不待朱子衿把话说完便摔了酒坏,用冰冷如刀的眼神盯着她,冷冷地问:“朱小姐,你想要说什么?”那模样,仿佛朱子衿是他的夙世仇敌。
席间喧哗起来,朱将军连忙过来打圆场,又示意女儿闭嘴。
朱子衿被卫焰吓的手足无措,脸孔爆红,但她因为生的美貌,很少有男子当面拂她的面子,也是个骄傲且有脾气的少女,被卫焰当场砸酒杯,多没面子啊!再加上又不想被卫焰看扁,于是不顾父亲的阻拦,硬着头皮说道:“……我知道你同情你妹妹有六个指头……”
“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唏里哗啦的声音。
这次卫焰直接掀桌,一桌子汤汤水水和丰富的菜肴倾酒在地,精致的盘子和碟子摔的粉碎!
“……”所有人目瞪口呆。
朱子衿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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