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离素来从容优雅的面容现出少见的厉色,磁性醇厚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清且冷。紫露被他的声音一激,慌乱不堪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她强迫自己要镇定,清凌凌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人,见有楚宛琴,她机灵的一转身,动作迅速的往外跑:“少庄主请跟奴婢来。”
近乎是与她同时动身,卫离的身影已若闪电一样射出门外,卫一和卫柏紧随其后,如同两道影子一样消失在屋内。
“……哎,少庄……”
楚宛琴往门口追了几步,扬声欲喊,但屋内已空空如也。她呆呆的在屋中默立半晌,似不知如何是好。尔后低下头,红艳妖冶的嘴角微翘,不知是哭还是笑。
毫无疑问,卫离自然比紫露先到新房。
他和若雪的新房设在他的离院,他的院子无论在卫家的哪处宅邸,虽不说是最好,但一定是最开阔,占地面积最多的一处。
成婚前,离院重新修缮,粉饰一新。若雪嫁过来后,卫离为表对她的爱意与重视,让她重新为两人的院子题名,于是若雪大笔一挥,离院改为离骚居。
前一个字,卫离表示不喜欢,后两个字,卫离表示十分满意,非常契合他的心境,为此,也不强求她改成雪院爱巢之类若雪认为俗不可耐的名字了。
此刻离骚居已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值夜和没值夜的丫鬟们都披衣起来了。俞妈妈的额头破了一个洞,热血汩汩往外冒,顺着她白皙的脸庞而下,滴滴嗒嗒将她的衣服都染红了一片。
几个大丫鬟虽然受了惊吓,但还是分工合作,有人拿布巾帮俞妈妈捂住脑袋;有人在收拾打碎了的灯盏和茶具;有人出去唤小厮去请郎中来,红玉则焦急的抱着若雪的衣服朝门外张望:“紫露怎么还不来?不知道少庄主……”
“少夫人怎么样了?”卫离挟带着风雨凌空而来,白色的身影若翩然的惊鸿,落下后却不作丝毫停滞,脚不沾地,行云流水般往内室飘去。
红玉只觉眼前一花,少庄主已进了内室,她连少庄主的身影都未能看清。
“少庄主,少夫人不在里面,她只披了一件外衫,用力推倒俞妈妈和紫露后便翻窗出去了。”红玉忙不迭的跟进内室:“奴婢们追出去的时候,她便不见了。”
“什么?!”卫离陡然转身,气息凌厉骇人:“外面下着雨,她……”刹那间,卫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管是若雪推倒俞妈妈,还是她有门不走要翻窗的行为,都不如“若雪在小日子里淋雨”的迅息带着他的冲击大!
外面的雨并不大,卫离的脸却白了几分!
这种惊中带怕的情绪他极少有体会,这会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不假思索的从红玉的手中夺过若雪的衣服,提气往屋外飞掠而去。
紫露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时候,已不见卫离的人影,便是卫一和卫柏都不见了,她正要问红玉少庄主去哪了,院子里传来婆子们的声音:“快,夫人来了,都赶紧去拿雨伞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了?少庄主和少夫人呢?”风三娘扶着丫鬟的手急匆匆的跨进离骚居,虽然有丫鬟撑伞,但因为她步子太大,裙角上难免溅上了雨水和污浊,不过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三步并两步快步踏上走廊。
进得外屋,一眼即看到躺在躺椅上满脸是血的俞妈妈,她惊了一下,对挣扎欲起的俞妈妈摆了摆手,走上前去:“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是怎么回事?府里的罗郎中来了没有?”
有丫鬟要代为回禀,俞妈妈却一手捂着额头上的沾血的布巾,气息虚弱地朝她摆了摆手,忍着晕眩和疼痛对风三娘道:“夫人,老奴不要紧,郎中马上就来……”又对不知在找寻什么的紫露道:“……她们都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紫露你快来说。”
紫露的脸色依旧苍白,对风三娘行了一礼:“夫人,今晚是奴婢和红玉值夜,少庄主有事要出去一下,因为少夫人身子不适,老是睡不安稳,他便吩咐奴婢小心看顾,并让红玉去小厨房给少夫人煮碗安神汤来。”
她看了俞妈妈一眼,继续道:“少庄主只离开一会儿,奴婢听到少夫人喊了一声是谁,心里一惊,恰好俞妈妈先前便被吵醒了,于是她和奴婢一起进内室去看少夫人。”
“少夫人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嘴里却一直发出声音,冷冷的问是谁,还问对方想干什么。奴婢和俞妈妈以为她做噩梦,抑或是魇住了,便想出声唤醒她。奈何少夫人一直不醒,奴婢和俞妈妈怎么唤她也不管用!”
紫露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时紧张的不知所措,好在俞妈妈经验老道,让她不要慌张,并让她去找根银针来。说是实在唤不醒的话,便用这根银针轻轻扎一下少夫人的眉心,应该能管用。
紫露急忙找来银针,俞妈妈和她站在床边又唤了半天,若雪却一直陷在梦中,一直在追问对方是何方神圣,且她的额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为了赶快让她醒过来,俞妈妈打算用银针试试。
就在这个时候,若雪突然长长的吐了一口郁气,然后睁开了眼睛。她几乎是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翻身坐起,吓了俞妈妈和紫露一跳。
俞妈妈和紫露又惊又喜,正要问她究竟是怎么了,窗子却忽然一响,紧接着,一只毛茸茸,胖乎乎,长得像老鼠一样的灰色东西,闪电般的往她们这个方向飞窜来!
俞妈妈和紫露尚来不及吃惊,因为那小东西速度快的无以伦比,转眼便到了她俩面前,她们都能看见那小东西尖尖的利牙了。
正当她二人瞪大眼睛,惊叫声凝结在喉咙里的时候,若雪却猛地伸手推开她们。
俞妈妈和紫露猝不及防,一个重重的扑倒在地上,一个狠狠撞上了雕花的床头柜。
地上铺着的地毯还未收起,紫露幸运的没事,俞妈妈却倒霉的撞破了额头。
然而不待紫露爬起来,若雪却立刻从床榻上跳下来,纤手一挥,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一件外衫披到身上,散着一头长发便从窗口翻出去。刚好红玉煮好安神汤端回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喊了声少夫人便扔下盘子追出去了。
“可是少夫人的速度太快了,奴婢追出去追了个空。”红玉在一旁补充:“只好去禀了少庄主,少庄主听到消息后,已经去追少夫人了。”
风三娘一听,急的不行:“我的儿,这究是怎么回事?外面乌漆麻黑的又下着雨,怎么能出去呢?又没打把伞,淋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接着又想到什么,脸上的神情更焦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她的小日子不正是这几天吗?”
紫露和红玉咬着嘴唇,一脸自责的垂下头。
风三娘一看便明白了,一时间又是忧心又是着急,正要说话,却见一个青衣婆子走到门口,垂手报道:“夫人,将军府里的楚姑娘说有重要的事情求见夫人。”
风三娘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正七上八下的乱着呢,哪有心思管别的,张口便要说不见,却想到卫焰将军府闹鬼的事,心里不禁一凛!想:不会是将军府又闹鬼了吧?不然这姑娘不会又是夜晚,又是冒雨的要见自己。
但她念头一转,觉得卫焰府中真闹鬼,他只会派个亲卫回来,断不会派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回来。于是便朝婆子挥挥手:“我这会没心思见她,让人安排她先歇下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婆子却道:“夫人,那楚姑娘说事关少夫人的安危,请夫人务必见她一面。”
“事关若雪?”风三娘不禁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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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貂阁下,麻烦你别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我出来了,你可以现身了吧!”
雨还在下,只是小了许多,飘飘洒洒,轻轻柔柔,若雪挺直脊背,亭亭玉立在一片空旷的荒野。她出来的匆忙,只随手拿了一件红色镶金边的外衫,一头长可及膝的乌亮青丝都未曾挽起。
好在这件红衣束腰广袖,裙摆曳地,精美又华丽,穿在身上倒显得她纤腰楚楚,飘飘欲仙。只是因为有恼人的雨水,逶逦的红衣随风飘的有气无力,不能尽情展现自己的华美与风采。
饶是这样,着红衣的若雪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风一吹,微湿的衣服贴合上她的娇躯,显露出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如雪的肌肤再衬上她那头如瀑的黑发,俞发显得她体态修长,妖娆绝艳,举手投足若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勾人魂魄的紧。
只是,她微眯的墨眸中有冷光萦绕,微抬的右手中还握着一柄精巧的匕首,不知打来透来的一股光亮,穿透霭霭霏霏的沉沉雨夜,将匕首照的雪亮逼人,寒光烁烁,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凌厉摄人的冷冽杀气。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这片荒野除了沙沙的雨声和风声,仍然是一片可怕的沉静。然而若雪却知道,这沉静只是表像,就像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接下来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清冷而犀利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朦朦胧胧的雨帘,面无表情的直视左前方——
那股光亮虽不知从哪里来,这个地方也令她没有方向感,但她感觉有人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人就在左前方,因为那视线强烈的让她想忽略都难!
“毒貂阁下,你这么喜欢装神弄鬼,如果你费尽心机的施展手段只是为了骗我出来淋雨,那恕我不能奉陪。”话音一落,她身姿绝决的往右边而去。
越往右走,她却感觉那人的视线越强烈,有种那人离自己近在咫尺,正瞪大眼睛仔细端详她的错觉。
她倏尔停下步伐,迅速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眨掉眼帘和睫毛上凝聚的雨滴,淡淡地说:“胆小鼠辈,速速滚开!别以为你有那什么毒貂,还会点卑劣的魇术我就会怕你!”
那人似乎被她惊了一下,两道视线没那么强烈了。
到此时此刻,若雪已能确认自己先前是被人催眠了,因此才会像做噩梦一样,半睡半醒之间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醒来后身体也不舒服到了极点。
时下懂催眠的人不多,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人施了魇术,因为魇术在古代是存在的,只不过被朝廷明令禁止,所以销声匿迹。但民间应该有深藏不露,真正懂魇术的高手。
实际上一些民间巫术,比如问米、换名、改命、风水、奇门、太乙、六壬、神打、请乩、养蛊、降头、出马、祝由、魇术,等等在古代,上到皇帝和文武百官,下至百姓皆是深信不疑的。
而魇术,则是通过使人做噩梦来摧毁人的意志,一般来说,中了魇术的人会一直做噩梦,除非他或她自己醒来,别人是很难让他们摆脱噩梦的。
不过醒来后便没事了,只会让人意志消沉一段时间。但如果每天都对同一个人施展魇术的话,长此以往会让人神经变的不正常。
那时候燕双飞中了盅毒,几次三番要刺杀周羿,若雪就曾怀疑她被人施了魇术。而今夜,她能感觉到有人在催眠她,脑海里甚至能听到一个模糊声音,不停的在对她说话,要她怎么样怎么样。
起初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但那时卫离刚走,她只是闭目养神而已,自己都知道自己没有睡着,可她就是醒不过来!
努力的挣扎了许久,终于醒了,当时她脑子一片茫茫然,混沌不已,若非看到那只灰色的貂儿冲过来,她也许还在发懵。万幸她瞥到那貂儿闪亮的利齿,瞬间想起这是只毒貂,咬了人是会死的,下意识的将身边的人推开去。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人似乎不满她清醒过来,竟然暴怒的大喝起来,令她脑子一痛,有片刻的恍惚和失神,随后她冒雨冲了出来,翻墙的速度都比平时快。
“阁下!”若雪冷着脸,微扬玉腕,锋利的匕首在雨中闪电般的横划而过,留下片片雪亮的残影,伴随着她冷彻心扉的声音:“只可一不可二!你用魇术充其量只能催眠我一次,再来便不会灵光了,我奉劝你收起那点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别在一个解魇师面前班门弄斧,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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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术起源于太古时代的女性祭祀,在父权还未形成的时候,女性占有主导地位,祭祀这种神秘的活动都掌握在女性手中,在殷商时期,殷朝歌(河南省淇县一带)女巫盛行,即当时的魇术起源,在唐朝时期到达鼎盛,后逐渐被封建朝廷禁止。
到清朝时魇术基本演变成催眠术,即催眠术是由魇术演变而来,仅存正统的魇术也只分布在河南省淇县一代,世上仅存的魇术人数已经寥寥无几,几乎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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