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一声,沈文柔叫了下人进来,说她今天没什么胃口,让小厨房煮些白粥来就好了。沈文柔这么吩咐,但小厨房的人却不敢真的只煮白粥,她便是现在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了,但谁也无法保证她能一直这么下去,必须得小心细致的照顾着,首先这膳食就不能马虎了,因此,沈文柔用午膳的时候,就看见了满桌的菜。沈文柔不免有些无奈,不是说了没胃口吗,怎么还弄这么多东西过来?
虽是不满,但沈文柔也知道做下人的不易,便没有纠缠,拿起了筷子,很快的,她的眉眼舒缓了些,也算小厨房的人有心,搭配白粥的都是些对身体有好处的可以用来做菜的药材,难得的是吃着并无药味,连她的胃口也跟着好了些。
见沈文柔吃得开心,周围伺候的人都笑了,她肯吃东西,还吃得欢快,便是好事。用过午膳,沈文柔想了想,拒绝了丫鬟伺候她午休的提议,又将令牌系上,去了暗牢。自那天泣血控诉沈从易和沈从难的罪行后,沈文柔就没有去看过他们了,也不想知道他们在暗牢里过得怎样,伺候她的人还以为这事告一段落了,却没想到她还是放不下大房和二房的人,也不知道她对这些人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西院的人都清楚沈清莹对沈文柔的看重,虽然不解这份看重是出于亲情,还是出于野心,但沈清莹看重沈文柔是事实,在某些事上,沈文柔的态度也能影响沈清莹的决定,若沈文柔不忍心杀害大房和二房的人,沈清莹怕是会多考虑一下,但对跟随沈清莹的人来说,斩草除根,事不做都做了,又为何不做得绝一点?
因此,沈清莹的人很紧张沈文柔的态度,不想让她和大房二房的人过多的接触,但她有沈清莹的令牌,见令牌如见沈清莹,他们再怎么样都是做奴才的,哪里能违逆主子的意愿?沈文柔不是察觉不到流淌在下人间的诡异情绪,但她不在乎,她要做什么事情,何时需要向别人解释了?可走到暗牢入口的时候,沈文柔又忽然失去了探望他们的兴趣,有什么好看的呢,左右都是必须死掉的人了。
犹豫了一会,正当沈文柔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她忽然感到喉咙一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了似的,叫她不自觉的捂住了嘴,下一刻,一股难言的恶心感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涌上了喉头,让她吐出了一口血。沈文柔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趁着周围的人没回过神来,便用长袖遮住了脸,掩掉了血迹。而后,沈文柔回到了西院,她才坐下,便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吓得屋里的人都慌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沈文柔躺在了床上,衣服也换过了,大夫正在给她把脉。
“大夫,不必为难了,我的身体我知道,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是该结束了。”沈文柔看着大夫紧皱的眉头,忍不住笑了一声,低声道。大夫算是照顾沈文柔多年的人了,见她挣扎了这么些年,也就是疯疯癫癫的时候能活得轻松些,清醒的时候却是痛苦非常,若是真的到了时候,或许对她来说,真是一个解脱。
听得沈文柔这么说,屋里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睛,到底是照顾了许久的人,如今她就要死了,他们的心里怎么会好受?大夫张了张嘴,却是再也说不出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半晌,低叹了一声,道:“我有一副祖传秘方,可以缓解将死之人死前的痛苦,并让他像正常人那般活动,就是药味极苦,你若是愿意,我……”
沈文柔不等大夫说完话就点了点头,她当然愿意,都要死了,为何不能随心所欲一次?见此,大夫也不再多话,带着药童下去熬药了。西院的人很快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都是异常的复杂,沈文柔生来就被断言活不过三岁,可还不是照样长大了,疯癫了多年,身骨却是越养越好,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了,却说是回光返照,实则她已耗尽寿元,即将离世?这让人如何能接受,如何能不难过?
“呜呜呜……”有丫鬟忍不住哭了,被人呵斥了一声,沈文柔却是一笑,道:“生老病死本是常态,我不过是到时候了,就是不知能不能再见清莹一面……”
我还有很多话要问清莹,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我还想知道拿到了沈家后,她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我,还有问出口的机会吗?沈文柔不确定,却决定不要强求,她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已是上天怜惜的结果,可不能再犯了贪欲。沈文柔沉沉睡过去后,西院的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另一头,沈清莹似有感应,脸色一白,竟是下了连夜赶路的命令,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听令行事,一行人便火急火燎的加快了脚步。越是往沈家老宅赶,沈清莹就越是不安,这种感觉来得十分突然却又异常强烈,就像是国灭当日,她一人应敌,流尽最后一滴血时的感受一样,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一半。
“姐姐,等我!”沈清莹在心底说道,握着马鞭的手再次扬起,事态紧急,她只能对不起这匹跟了她几年的马儿了。似乎能感受到沈清莹急切的心情,沈文柔的心绪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但有了那副秘方,喝下药后的她有了正常人的体力,便也熬得住这份纷乱心绪的煎熬。这一刻,沈文柔想,便是没能亲自问沈清莹,求得一个答案,她也能走得心安了,因为有些事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为我梳一个新月髻吧,很久都没有梳这个发式了,怪想念的。”沈文柔这么说,梳头丫鬟便这么做,且比往日的用心更多了几分细致,梳着梳着,丫鬟忍不住红了眼睛。沈文柔却始终含着微笑,能够慨然等死,也是一种幸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