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的老人都知道徐虎不爱他的妻子田氏,不但不爱,甚至还有点厌恶,但也不怪他这么待田氏,实在是田氏遇事就哭,一哭就哭个没完的样子叫人招架不住。徐虎又是个大老粗,哪有什么柔情给田氏,不嫌田氏惹人烦,把田氏扔到后院不管不顾就不错了,还指望着他哄田氏,疼田氏不成?但就算徐虎不爱田氏,却也看在明媒正娶了田氏的份上,给了田氏正妻的体面,从不当众落她的面子。
而田氏虽性格柔弱,总爱哭哭啼啼的,但在徐府的几个忠奴和给她陪嫁的老嬷嬷的教导下,也有了当家主母该有的手腕和心计,至少管家是没出过什么问题的。生下徐选后,徐虎和田氏的关系明显有所缓和,但徐毅的出生分走了田氏大半的精力,最后还导致了她和徐虎长期分居的情况发生,让这对夫妻只能维系着面子情,既做不到别家的恩深爱浓,也做不到大部分人家的相敬如宾,只有客气。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田氏是欢喜徐虎的,当年更是她主动追求的徐虎,这算是性格软弱的她最强势的一次了,成亲后,哪怕她明知徐虎不喜欢她,却也努力做到了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和本分,对徐虎是无微不至,多年来未曾有变。
但再怎么爱意深厚,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期得不到回报的状态,都叫田氏心灰意冷了,只把心思放在儿女身上,不再奢求那些注定不属于她的东西。就算田氏已经没了昔年的心思,但对徐虎依然是忍不住的关怀,往日他若是忘了用膳,又或者是受了伤,她都能担心个好几天,现在却对他不闻不问,态度还变得如此冰冷,一副任由徐虎饿死的样子,实在是叫人奇怪。
老嬷嬷面露忧虑,看着徐田氏的脸,似乎还想劝说一二,但又及时吞回了话。
徐田氏能察觉到老嬷嬷的忧虑,心里也有些担心徐虎的情况,但只要一想到徐选的死,她就没办法原谅徐虎,当然,她更无法原谅的是自己,是她一时糊涂害了她的女儿。而之所以迁怒于徐虎,却是徐夫人和徐毅想到一块去了,那就是若没有当初的背叛,若徐家生活在庆国,徐选哪里会受那么多的委屈,世道又怎会如此不公?都是徐虎的野心害了徐选,徐选会有这般下场,是替他承受了天罚!
“选儿,是爹害了你……”无需旁人提醒,也用不着徐田氏来控诉他,徐虎自己就陷入了无尽的悔意中,难以自拔。他就只有徐选和徐毅这两个孩子,徐毅是男丁,却天生体弱,被养在宅院里,也不指望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只要能活到成亲,给徐家延续香火,他就阿弥陀佛了,他更多的希望是放在了徐选身上。
徐选一出生就被充作男儿,顶着徐家嫡长子的身份,备受瞩目,而她也如期望般的长大了,她是那么的令人骄傲,又是那般的富有活力,像极了许风吟,虽没有许风吟的锋芒毕露,但也有自己的光芒,叫徐虎十分的欣赏,也十分的骄傲。
徐选仿佛是为战场而生的,无论是继承了徐虎的天生神力,还是那仿若天赐的军事嗅觉,都让徐虎欣喜若狂,甚至一度把她当成了长子,险些忘记她女儿身的事实。越是喜爱徐选,越是骄傲徐选创下的功绩,徐虎就越是遗憾,遗憾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儿,怀疑她和徐毅生错了时间,若她是徐毅,他该有多么的欢喜啊。
但这个令人骄傲的女儿也有令人头大的时候,比如说她离家出走,背着他入了军营,还站稳脚跟的举动,实在是让他恼怒,毕竟她再怎么天赋卓绝,也没让他忘了这个女儿是绝不能放到战场上的,战场上瞬息万变,若她身份暴露,徐家满门都是一死。谁料一向听话的她一旦叛逆起来竟是这般的大胆,做出了令人惊讶的决定,更快刀斩乱麻的将之变成了不可动摇的事实,让他只能帮她遮掩身份。
而有了他的帮助,她竟是乐不思蜀了,在军营里混的风生水起,还被人称为“小将军”,人人都把她视为徐家的希望,认为她完全能在他退下来后,顶上他的位置,再延续徐家二十年的风光。他听着那些赞誉,看着她仿佛凝住了世间最好的灵气的笑脸,又是煎熬又是骄傲,更多的却是后悔,后悔当初背叛了许风吟,没让他这么出色的女儿出生在最好的时候,以致于步步受限,如履薄冰每一天。
如今,他女儿死了,终究是被他,被这不公的世道害死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天道都认可了她的存在,他却不能让她以将军的身份下葬,而是什么劳什子的郡主,呵,谁稀罕这什么狗屁郡主,他的女儿明明是风国的将军!但这些话他能说吗,他不能,他很清楚元子离的为人,能留徐家一条活路已是不易,若还想纠缠些什么,只怕徐家等来的便是灭门的屠刀了,而他最后的血脉也将保不住。
为了留住徐毅这最后一条血脉,为了徐家的香火,徐虎只能沉默,沉默的接受元子离的安排,还要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毕竟在他交出兵符的时候就已做好了打算,他可以死,但他的儿子必须活下来,徐家的传承绝不能就这么断了。
“老爷……”有人敲响了门,听着是管家的声音,徐虎不耐烦应付对方,正想让他走,门就被打开了,管家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不等徐虎发飙就苦心劝道:“老爷,奴才知道您难过,但您不为着大少爷,也要为了小少爷着想啊,您是小少爷唯一的依靠了,若您也倒下了,小少爷又如何能应付得了那些豺狼虎豹呢?”
徐虎一听,想起徐毅虚弱的身体,田氏那个哭哭啼啼顶不了事的样子,终是一叹,正准备用膳,就突觉喉咙一痒,在管家诧异的眼神中吐出了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