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的怒火,轻则覆灭一族,重则推翻皇朝,达官贵族的怒火,轻则颠覆国本,重则改换江山,而坐在龙椅上的帝王,不轻易动怒,一动则天下大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元子离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若真的心慈手软,他若做个仁爱万民的仁君,只怕这把本就不稳当的龙椅早就坐不下去了,所以,他并不介意自己当个暴君,更不介意将来史书记载,提起他时,皆是暴虐残酷。
然而,他介意自己无嗣,介意当年的那些叛徒只有他一人备受折磨,可在经受了无子之苦十数年后,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心里也不再抱有希望,就是还有点不甘心,不甘心到头来他连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都落不到,要眼睁睁的看着皇位落入别家手中。而后,封雪神奇的怀孕了,他以为这是神迹,这是他苦熬了十数年后终于盼来的神迹,他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他的血脉。
他很高兴,高兴得快疯了,结果封雪和之前的那些女人一样失胎了,他盼了许久的孩子再次化为泡影,在那一刻,他自觉掉入了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便是他拥有再多的城池,坐拥再辽阔的江山,也毫无意义,却没想到郑芸怀孕了。
郑芸怀的是嫡出血脉,他早就死寂的心再度生出一丝希望,甚至还贪婪的想这或许是许风吟终于原谅了他,而他本该好好的守护郑芸,守护他的孩子,却一朝大意,被个来路不明的妖女迷惑了心智,变得心里眼里只有她,险些酿成大祸。
若不是许风落出手了,让他找回了一丝神智,只怕他还真的会如妖女所愿,成为妖女手中的傀儡,让整个风国都落入妖女的手中,他想试探妖女的底细,想要弄清楚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却疏忽了郑芸,郑芸失胎的时候,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许是有了封雪失胎在前,再接受郑芸失胎的事实,他倒是没那么悲痛欲绝了,然而一次次的获得希望又一次次的看着它破碎的滋味不好受,这又是嫡出血脉,便是天意如此,便是他早该有所觉悟,也依然是意难平。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过亲手毁了整个天下,让所有人都深切的领悟一下他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如此,才算公平。可他很快就丧了志,清楚天意难违,不被天道认可的他应有此报,就是可惜了郑芸,要和他一同承受这丧子的打击,郑芸还为此自杀了,他不知道被烈火包围的时候,郑芸心里想的是什么,是解脱,还是痛苦,他只知道这个纠缠了他多年的女人终究还是对他冷了心,决然的离开了。
悲剧若是天意,若是报应,元子离再如何痛苦,再如何被老天戏弄,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孩子一个个的来又一个个的走,他也能告诉自己这是他弑君篡位的代价,是他当初不惜一切,谋夺皇位所必须承受的惩罚,他还是风国的帝王,还坐在龙椅上,就得承受这一次次的打击,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将皇位拱手让人。
可现在却让他发现郑芸的失胎不是天意,而是人为,这很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嫡出血脉也是唯一的子嗣的龙胎就这么断送在了小人的手上,断送在了他从来都看不上眼的蝼蚁的手上,那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愤怒,悲痛瞬间爆发了。
他能接受天道的惩罚,反正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的,却不能接受小人的谋害,蝼蚁般苟且偷生的玩意竟然敢害他的儿子,还妄想假借天道之名,瞒天过海,呵,终究是他太仁慈了,这才养大了这些蝼蚁的心,什么人都敢觊觎他的皇位了!
只要一想到他和郑芸的孩子是能够活下来的,天道已经认可了他,许风吟也原谅了他,他即将获得子嗣,风国也即将获得继承人,却生生被几个小人给毁了,元子离的怒意就控制不住的蔓延开来,这般愤怒,唯有血腥可止,这般恨意,唯有杀伐之道治愈。但元子离没有急着行动,越是怒不可遏,他的头脑就越是清晰,都不用清心丹辅助,就能控制住心神,明确而周全的思考整件事的蹊跷之处。
利用绣线谋害龙胎的人固然该杀,但在背后推动这一切,还想将罪名全赖在族兄那个蠢货身上的人更该杀,元子离可不认为绣线害人这般隐秘的事是能让人轻而易举的查出来的。尽管暗卫发现这一线索是因为族兄的三女婿喝醉后说漏了嘴才一路顺藤摸瓜摸出真相的,元子离也还是觉得疑点太多,但能肯定的是那个看似喝酒误事的蠢货身上还有值得挖掘的地方,便下令将人暗中抓了,严刑拷问。
郑芸风光大葬后,叶贵妃依然被困在自己的寝宫里,但元子离的赏赐却是每日不断,大内侍也向她透了口风,说元子离不日就会册封她为皇后,但这事定会遭到前朝后宫的强烈反对,为保护她,也为封后一事顺利进行,还请她忍耐一段时间。叶贵妃感激涕零的送走了大内侍,转过脸却眉目一狠,她能感觉到元子离和她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微弱了,只差一步就可完全断开联系,到底哪出了问题?
前朝后宫不知内情,以为叶贵妃真的要登上后位了,为此是据理力争,每日在朝堂上和元子离吵得是面红耳赤的,一个个的连臣子的仪态也不顾了,卷袖子脱靴子的破口大骂,元子离却神色冷静。而后,在某个早上,朝臣们又要掰扯后位一事的时候,元子离连下了数道旨意,没有一道和叶贵妃有关,打得朝臣措手不及,只得愣在原地,待听完他的旨意,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后,全都傻眼了。
元子离这一次是真的不存什么仁心了,他本来也没这玩意,查清郑芸失胎一事究竟都有谁从中搞鬼了后,便使了雷霆手段,要杀光杀绝这些阴沟里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