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琴一听,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低声问道:“郑姐姐,此话如何讲?我二姐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如何还有人敢作践她?”
这时,欢宜端上来两盏茶,一杯端给了郑春华所坐的竹榻边的高几上,另一杯端给了坐在下首镶嵌着白玉绘山水画的高背椅子里的兰琴。
“在这宫里头,跟红踩白,落井下石者如过江之鲫,反倒是不害人的还被人笑话是傻子,一辈子只配给人做奴才。你二姐当初得宠的时候,性子难免张扬了一点,怕是得罪过不少人吧。现如今,她不得宠了,那些人可是记着的,免得在吃喝用度上给小鞋穿的。兰贵人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一直病着。哎,为何一直不好,只怕就是宫里头的碳火给得不足吧,这才使得娇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郑春华虽然说着荷兰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自己也曾遭受过同样的作践,心里有凄然道。
兰琴听了郑春华这样一席话,心里一基本了然了,荷兰的死恐怕也不是一个人造成的了,而是这宫中的人情世故,人心险恶所致吧。
“多谢郑姐姐的提点。”兰琴也明白了德妃为何不愿多提的道理了,因为荷兰的死并不可能去追究谁的过错,或许就连德妃也有份参与对待这些没子嗣没身份的小贵人的欺凌之中。这就是所谓的宫中的生存之道吧,得意的时候,多得是锦上添花者;失意的时候,不来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作为四妃之一的德妃,一直以仁厚著称,可是对待像荷兰这样的小贵人的际遇时,仍旧是袖手旁观。
兰琴陪着郑春华喝了一会儿茶,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出来了。
崔娘见兰琴一直默然不语地往前走,知道她心里头的难受,劝慰道:“主子,您现在可是怀着身子的,莫要再想无力改变的事情了。兰贵人如今已经去了,您再伤心也不能让她起死回生。”
兰琴知道崔娘是怕自己太难过而动了胎气,说道:“崔娘,你说这宫里头谁掌管着后宫这些事情,平日各宫各殿里的主子的用度都是内务府来分发的吧。”
崔娘点点头道:“是的,都是内务府那帮奴才掌管着的。像兰贵人这样的品级,应该是她宫里头的宫女自己去拿,内务府那帮人可不会亲自送来的。”
兰琴又问道:“也就是说二姐姐的银碳的用度不足,是内务府里的人故意没给足的吧。她没了皇帝的庇护,在这深宫里头说什么都不灵了。”
崔娘道:“只怕是兰贵人平日不太会做人。像她这样的小贵人,一开始最好是靠着一棵大树,否则一旦不受宠了,有了大树的庇护,才不至于受内务府那帮人的作践。如果兰贵人是得罪人了,背后被人下了这样的绊子,那就更复杂了。”
兰琴走在炎夏的骄阳下,背上都爬满了汗珠。可是她觉得心里头确实凉梭梭的,好似这宫殿正如成嫔所说,阴气太重了,住在这里面的人身子若是不强壮的,只怕真的是挨不过的。
待兰琴走到南三所,四爷和七爷以及馨怡都等着她了,因为再过一点时间,宫里头的大门就要上锁了,那就别想出宫了。
兰琴与馨怡说了几句话,便由着四爷扶着进了四贝勒府的马车,四爷也没有骑马,而是陪着兰琴一块儿坐马车。
“难受?”四爷瞧着兰琴,一把将她揽过来,搂住了。
“嗯。其实我与二姐的关系也不好。当时都还在凌府的时候,她仗着她的生母杨氏得阿玛宠爱,常常在我和五妹妹面前耀武扬威的。我也不怎么喜欢她的性格。”兰琴说着,其实她的芯子可是穿过来的,对荷兰根本没什么姐妹之情,此时难受,是因为对这生活在紫禁城里的女子的命运的一种悲悯吧,或许她是想到以后自己也要住进来。那时候四爷做了皇帝,自己也成了宫里头的妃子,也要面对这样的处境了吗?
“嗯,关系再不好,也是同胞姐妹。就跟爷似得,只与十三的兄弟感情最深厚,其他兄弟能和平相处都不错了,有个别的甚至都成了宿敌。”四爷感慨道。
兰琴知道四爷说的是哪个人,想想日后那几位的下场,顿时心里更加凄然了。
“爷,二姐姐死得有些冤枉,我想查查。”兰琴仍旧不想就这样算了,她至少要让荷兰死也是死得明白。
四爷思忖了一会儿道:“额娘那边,你去请过安了,如何说的?”
兰琴低垂眼眸道:“额娘似乎不想多提,妾身想恐怕是与宜妃有关。额娘本就与她交恶,所以额娘不想管。”
四爷道:“如何你以为是宜妃?”
兰琴抬头看着四爷道:“惠妃和荣妃都是多年不问世事了吧,她们自己都是一宫之主,日子自然过得不差,又有成年皇子庇护,应该不会再去与小贵人争长短了。额娘也已经撤了绿头牌了,恐怕应该不会再与年轻的妃嫔争宠,且皇阿玛一直就很器重额娘,后宫里的事情一大半都交给额娘打理。只有宜妃,还在皇阿玛面前有几分宠爱,只有她最容易与小贵人起冲突,且又自持出生大族,瞧不起很多小贵人。”
四爷见兰琴分析得头头是道,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即便是如此,爷也不好插手皇阿玛后宫里的事情。她们都是皇阿玛的妃嫔,是非曲直都只能由皇阿玛来评断。”
兰琴听到这话,知道四爷说得是事实,但是心里头还是隐隐不好受,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就那样窝在四爷的怀里,一路回了四贝勒爷府。
荷兰的尸身就在她生前所住的钟粹宫里停了一天,当日晚间就由着宫里头专门主持丧事的人吹吹打打,在十几个宫女太监哭哭啼啼地哭送中出了宫。
据说杨氏就守在出宫门口,巴着棺木见荷兰最后一面儿,这还是求了凌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