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腥风,那个“申景乐”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捏住我的脖子。任冰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阵水花。
我听到自己的喉咙处“咔咔”作响,嘴巴张的老大,渐渐喘不上气来。
他的脸上黏糊糊的挂着一些腐肉,除了泛红的眼睛,五官已经看不清楚,浑身散发着杀气。
“前辈?你已经苏醒?不要被血煞控制了意识,赶紧醒过来啊!”任冰华痛苦的吼了一声。
“血煞?”申景乐声音嘶哑。
我心中充满了恐惧,觉得浑身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动弹不得。死亡在一步步逼近,我的生死就在申景乐一念之间。
申景乐并没有松手的一丝,眼神反而越发残忍,嘴巴处裂开一道缝,鲜红的舌头伸了出来,舔了一口嘴唇处的粘液。
“前辈,我是任家传人,你还记得么?先祖任青云曾和你是八拜之交,八十年前,是他帮你控制了体内的血煞,让你留在任家。”任冰华的声音有些哽咽。
申景乐浑身一颤,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意识,呢喃道:“任青云?长风伴青云,无尘落河图……”
他掐住我脖子的手缓缓松开,让我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却还是不听使唤。
他呆愣楞的站了很久,眼神复杂,好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眼睛中时不时闪过红光,但又转瞬即逝。
“唉,八十年弹指一挥间。二十年,提前了整整二十年,在这种时候掀开乱幕,太早了!几十年苦心布置,竟毁于一旦。”申景乐突然叹了口气,眼神清明。
任冰华苦笑了一声:“恭喜前辈了,终于恢复了意识。不知道前辈体内的血煞,是否得到了控制?”
“呵呵,是否得到控制,又有什么意义?斯人已逝,任我道法滔天,又岂能逆转时光,重新来过?”
他脸上的血污和黏糊糊的腐肉,逐渐从身上滑落,片刻之后竟然露出了一张干净的面皮,跟申景乐有七八分相似,却显得成熟的多。
紧接着,他浑身一震,身上的那些腐肉散落一地。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像是长大了几岁的申景乐,身高和体格都跟我差不多,身上披着一件从未见过的青色道袍。
“往日好友都已经离去,竟留我李长风苟延残喘,独留尘世。罢了罢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其一。但凭一线生机,我也不能辜负诸位的一番苦心。唉,是时候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突然扭过头了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泛着一丝红光。我下意识的浑身一抖,体内似乎有一股热气在翻腾。
“洛河图的传人?有意思,没想到你竟然跟青云兄的后辈走在了一起。速速成长起来吧,我等着你们。”他咧开嘴笑了笑。
“嗖!”
一道劲风拂面,他毫无预兆的飞了出去,因为速度太快,一身青色的道袍猎猎作响。
在他离开之后,我听到任冰华幽幽一叹,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眼眶中满含泪水,似乎很伤心的样子。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呼吸渐渐平静。
任冰华一把扑到我怀里,失声痛哭:“小师弟,我的小师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我很想说一句,我要是拜入任家门下,我才是正儿八经的小师弟。但我知道她口中的“小师弟”指的是申景乐,毕竟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情同姐弟。
从任冰华哭哭啼啼的叙述中,我渐渐听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申景乐这个人!
怪不得我之前一直觉得申景乐怪怪的,时不时性格大变,好像神经分裂一样。原来他只是意识被封印,没有苏醒。
在任冰华的记忆中,从她记事起,申景乐一直就在他们家,而且十几年来从未变过模样!
因为意识没有苏醒,申景乐表现的像是个孩子,对任冰华和后来进入师门的萧昊言听计从,申景乐这个名字也是他们两个起的。
那时候的申景乐整天跟任冰华和萧昊混迹在一块,但偶尔会突然发呆,陷入沉思。萧昊随口抱怨了一句,说他“神经了”。
古灵精怪的任冰华,就根据这句话,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申景乐”。长大之后,两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申景乐的身体里封印着本尊“李长风”的意识。
八十年前的事情,任冰华也只是从任老爷子的口中听说李长风跟她的祖爷爷任青云八拜之交,知道他是因为“血煞”附身,血煞连同意识都被先祖任青云封印在体内。
而后的八十年间,他就一直生活在任家,像个行尸走肉,并没有自己的意识。“申景乐”的意识,似乎是在这十几年里才诞生的。
按照任老爷子的说法,李长风体内的血煞会在百年之后毁灭,到时候李长风的意识也会恢复。
长大之后的任冰华和萧昊才知道这件事,但都有意的避开不谈,在他们心中,申景乐就是自己的小师弟,跟自己一块“长大”的弟弟。
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八十年,李长风的意识竟然突然苏醒。虽然任冰华早在心里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知道真相,我唏嘘不已,阴阳师的世界里总是有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我身边有十几年都不会变样的人,估计我会很害怕吧?
不过我也能理解任冰华的心情,说实话,之前的“申景乐”确实挺讨人喜欢。这要是我弟弟,估计我也能哭的一塌糊涂。
“好了,别哭了。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师弟。”我柔声安慰了一句。
但没想到,这声安慰反而适得其反,任冰华突然吸了吸鼻子,冷冷的瞥了我一眼:“别玷污小师弟这个称呼!”
我悻悻的撇了撇嘴,没再吭声,咬牙把任冰华抱了起来。李长风干净利落的走了,竟然也没想想我们该怎么办。
我暗自腹诽,虽然李长风的意识恢复,申景乐也就相当于是消失了,跟我们没了什么交情。但他毕竟跟任冰华的祖爷爷是八拜之交,把我们撇在这,也不太厚道啊。
这个地方是不能逗留了,再泡一会,我的脚会完全腐烂。我跟任冰华一合计,准备退回石室,换条路尝试一下。
走在回石室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刚才李长风说我是什么洛河图的传人,那是个什么玩意?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字画一类的东西。
我问了任冰华的一句,她白了我一眼:“洛河图是跟我祖父齐名的高人,长风伴青云,无尘落河图,指的是那个时代四个最优秀的阴阳师。难道你爷爷是洛河图的徒弟?那他更不应该……”
她话没说完,但我猜到了她的意思。如果我爷爷真的是那个什么洛河图的徒弟,根本不可能像抱猫老太太说的那么十恶不赦。
那句话中的长风,指的就是李长风,青云自然是任冰华的祖爷爷任青云,他们两个交情很深。
至于无尘,据说是什么无尘道人,他跟洛河图有一段恩怨,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但后来败给了洛河图,再也没有在世间出现过。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任冰华也只是小时候听任老爷子提过几句。如今“长风伴青云,无尘落河图”这句话,世上估计很少有人能听懂。
纠结这些没什么意义,摆在我们俩面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任冰华的伤势很严重,不能再拖,我也不想看她下半辈子成个瘸子。
到了石室中,我发现那口石棺依然紧闭,外面竟然变成了血红色。石棺上的字已经不见了,上面有着诡异的黑色花纹,似乎还在不断蠕动,看起来很恶心的样子。
“噗通!噗通……”
在我们刚走进石室的时候,石棺内突然传出一阵怪响,听起来像是剧烈的心跳声。
我心里一阵紧张,焦急的问道:“咱们走哪条路?”
这怪响听我的心慌意乱,之前钻进棺材里的不是李长风都已经离开了,为什么里面还会有声音?
“咔嚓!”
没等任冰华应声,棺材突然裂开了,血红色的棺材表面上,出现如同蜘蛛网一样的细纹,石棺几乎是在一瞬间崩塌。
“轰!”
石棺的粉末应声被扬起,烟雾缭绕中,我看到地上好像躺了一个人。
“小乐?”任冰华惊讶的叫了一声。
我眼皮一跳,地上躺着的那个怎么会是申景乐?他不是刚刚离开么?
眨了眨眼再看一眼,我确认自己不是眼花,地上躺着的确实是穿着一身黑色道袍的申景乐。
石棺的粉末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他安静的躺在那里,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伤势,也没有血污,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突然,他睁开眼,整个眼球都是黑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狞笑:“八十年了,我终于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