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大,呼天啸地,交锋山海,袭荡人间。
天幕至暗的那一瞬,大雨骤降,一现世便是滂沱之势,哗啦啦冲刷群山丘陵。
林海棠蹲在黄雯雯家的门槛内,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漫天雨雾,担心地道:“我还能回去吗?”
黄雯雯将刚换下的都是泥的裤子放在侧门内堆放脏衣服的地方,她穿着一条及膝的短裤走来,将一块门板横放,挡在门槛内。
本来光线便不太好的房子,一下子更暗了。
黄雯雯侧身看向林海棠:“你说呢,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傻不愣登的,就一直在门口等我。”
林海棠愁眉苦脸:“我奶奶要担心我了,我跟她说,我一个小时就回去。”
“那你干嘛非要等我回来呢?”
“赵小凤说的嘛,她说袁娟丽一直找你麻烦,还说我要是有钱了,就尽快给你送来,不然袁娟丽不让你好过。”
黄雯雯皱眉:“胡说八道,袁娟丽把你的火龙纸花还回去后,我也赔钱了,那事已经完了,她没有一直找我麻烦,也就在西头庙那会儿跟我不对付。”
林海棠一愣:“你真的赔钱了?你赔了多少?”
黄雯雯抿唇,一摆手:“也没多少,不用问了!”
“没事,我有钱了!我特意带钱来的,你赔了多少,我还你!”
黄雯雯打量了她一眼:“算了吧,你哪有钱。”
“我真的有钱!”林海棠立即把口袋里的钱翻出来。
她没带多少,但手里抓着的这一把,仍让黄雯雯看傻:“你,你哪来得这么多钱?你去偷钱了?”
林海棠面露得意:“是露露带我去宁乡赚得!我们赚了很多钱,她分了我四十块!”
黄雯雯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四,四十块?!”
“对啊!”
“真的?”
“真的呀!”
“她竟然给了你四十……难怪她们都说孙白露是小富婆,她这么有钱啊。”
“赚钱也很辛苦的,我那几天和露露都累死了,”说着,林海棠用一角一角凑出一块,放到黄雯雯手里,“给!”
黄雯雯忙推掉:“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没事,我现在也是富婆啦!”
林海棠把剩下的钱揣回口袋里,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问清楚,这时屋外的风忽然转了风向,瓢泼大雨泼入进来,林海棠挡头后退,思绪也断了。
“完了,”她看着屋外的大雨,“我这一时肯定回不去了,奶奶要担心死了。”
黄雯雯本来想问她真的是赵小凤说的吗,为什么要无中生有,可是手心里轻飘飘的十个一毛硬币却让她觉得好重好重。
黄雯雯的目光变得羡慕嫉妒,注意力也全被手里这一块钱吸引走了。
那么多人喜欢跟在孙白露身边,原来是有原因的……
这不仅仅是会赚钱那么简单,她还阔绰大气,四十块这么多钱,竟也舍得给。
黄雯雯此前一直有一些看不惯孙白露,忽然就改观了。
“哎!”林海棠拉扯着被打湿了衣裳,对着天空感叹,“好大的雨喔!”
·
“海棠!”
“林海棠!!”
密集的大雨像是一盆盆水往下倒,孙白露穿着雨衣往金关口方向跑去,一路跑,一路找,一路喊。
如果是别人丢了,她都不会害怕成这样。
可是,林海棠前世就是死在这一天的!
不仅仅是怕林海棠出事,更还有一种宿命般的恐惧感让孙白露浑身发抖。
如果这一世,林海棠也死在了这一天,那么,是否说明命运不会更改,无论过程怎样,结局都是注定?
如果是这样,那她大姐,那她舅舅,那她自己……
那这样重活一世的意义在哪?
她一定要找到林海棠!
“海棠!!”孙白露在漆黑的大雨里看向沙滩方向,“林海棠!!”
雨越来越大,好像能够穿透雨衣,天光一下子黑如暗夜,孙白露拧开早有准备的手电筒沿路照去。
快到落星咀时,孙白露停了下来,大口喘气,看着前面空荡荡的路。
那边几乎没人了,只有才开凿好的土路,明年才会动工建一条环山公路。现在,那边只有山上山下的零星人家,林海棠不可能过去。
孙白露回过身来,呆愣愣地站在大雨里,不过很快,她便振作起来,继续往回跑,手电筒朝海边照去:“林海棠!!海棠!!”
跑得太急,她踩中一块石头,身子朝前摔去,手里的手电筒也飞了出去,一下灭掉。
膝盖传来剧痛,孙白露皱眉爬起,她拍掉掌心上的泥沙,一步一拐地过去拾起手电筒。
在底部拍了又拍,好半响,手电筒终于亮了,照出她掌心上的伤口。
孙白露甩掉手里的水,抬起头的一瞬,手电筒的光照出前面快步跑来得人影。
光束刚照过去,那人缓缓停下脚步,黑色的伞面下,郁扶疏面容白皙俊秀,浓眉轻轻拢着,直直看着她,呼吸略有些急。
孙白露眉心微皱,顿了顿,她跛脚走去:“你……是看到有人摔倒,赶过来扶的吗?”
郁扶疏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再看向她的膝盖:“你受伤了。”
“你在这多久了?我刚才过来好像没看到你。”
“我刚来。”
“那你之前来过吗?”
郁扶疏平静地看了她一阵:“我没有看到林海棠。”
孙白露微微低下眼睛,眸里的失望和失意完全藏不住。
平复了下,她再一度振作,重新抬起的眼眸变得明亮光彩:“谢谢!”
她跛着脚从他旁边跑走,忽然想到什么,孙白露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大雨里的郁扶疏:“你……为什么在这?”
郁扶疏淡声道:“出来走走。”
“你快回去吧,这次的台风很危险,风力只有12级,但是雨量很大。”
郁扶疏看着她不掩急切的眼睛,道:“你现在不也在外面。”
“……行吧。”孙白露转身离开,没几步,她不放心地回头又朝郁扶疏看去。
郁扶疏还在原地,目光一直看着她。
孙白露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冲他道:“你去哪里都行,最好不要靠近沙滩!”
郁扶疏没说话,确切来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俊朗的眉眼平静无波澜,修长的身子似是一道笔直的长竿,就这么执伞立在暴雨中,无声凝视着一身狼狈的孙白露。
孙白露看着他的眼睛,看着看着,忽然生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难道说,他前世不是“意外”去世,而是……
孙白露目光变得惊讶:“你要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