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威卫统领大将军王章山率精兵五百,一路慢悠悠地从蓬莱赶到康安,听说驻守四边的六卫加上他才只到了三卫,甚是满意,因为最早到的不是他最迟的也不是他,任何人挑理都挑不到他的头上。王章山信马由缰,遥遥望着康安城巍峨的城墙感慨道,“岁月如梭,掐指一算老夫已五载未入京朝拜万岁了。”
左威卫随行将军马海明立刻道,“斗转星移,但将军您却一点没变,还跟当年一样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紧跟着的便是帝王风范,这是他能用的?!王章山瞪了马海明一眼,厉声道,“马上就要入京了,你们的皮子都给本将军绷紧了。哪个给本将军丢了人,回去后本将军绝饶不了他!”
“末将失言请将军责罚!”马海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驾!”王章山双腿一夹马肚子,纵马而去,随行众人连忙催马跟上,马海明则被淹没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
队伍后的老将江勤良在马上俯身伸手,“马将军。”
“多谢良叔。”马海明借着他这一拉,站起来翻身上马,与江勤良并马前行,敢怒不敢言,他见江勤良一脸平静,便与他闲聊道,“良叔上次来康安是什么时候?”
“老夫已不记得了。”外部驻守的将领非传召、奉令,不得入京,江勤良含笑道。
自己去年还曾入京呢,马海明方才那点怒火立刻被江勤良抚平了,他翘起嘴角道,“良叔在左威卫德高望重,军中片刻离不得您。小侄就不同了,小侄去年就曾向将军请令入京送文书,见了我家兄长一面。良叔还不知道吧,我兄长在礼部任侍郎,很得礼部尚书陶大人器重。”
一阵风裹着花瓣和青草香吹来,江勤良抬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举目远眺,“马将军与令兄一文一武,却同样出类拔萃,甚是难得。”
武将门里能出个文官,还在最讲规矩的礼部供职,那当然是万分难得的。马海明笑得得意,“待入城后,咱们去康安西市百味楼用饭,那里的酸汤肥羊小侄吃过之后,觉得这天下再无美味,良叔您一定要尝尝。”
还不待江勤良回话,马海明便滔滔不绝地讲起康安城中各处好吃的好玩的,这语气好似他不是只来过一次康安,而是家在康安一般。江勤良素知他爱显摆,只默默听着,目光在路两旁的行人中寻找着。
“若说康安三市,本来要数东市最繁华,但去年送瑞谪仙姜枫担任西市指挥使后,用各种手段将东市打压了下去。”说罢,马海明还啧啧两声,语气中满是对姜枫的不屑。
江勤良转头看了他一眼,温和道,“老夫听闻姜谪仙做事勤勉……”
“我呸!他不过是仗着一张脸罢了!”马海明愤愤不平,“良叔进城后可不要被他迷惑了,去年入京的左武卫宋颗将军,差点就死在他手里。”
江勤良正欲打听马海明为何这般怨恨姜枫,却见一身着青色长袍的高挑少年站在马车边,向他抱拳行礼。待少年抬起头,江勤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的手一哆嗦,马鞭掉在了地上。不用找了,这孩子一定是他的外孙任凌生。
姜凌弯腰捡起马鞭,拍掉上边的土双手奉上。江勤良俯身接过马鞭,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姜凌只在三四岁时见过外祖父,那时他还年幼,记不住外祖父的模样。但就在方才,他一眼就认出了外祖父。看到外祖父,姜凌就想到了娘亲,眼眶也红了。
“良叔,走了!”前边的马海明催促道。
此处人多,不方便讲话。江勤良向着姜凌点点头,姜凌也点点头。马海明见赶上来的江勤良红了眼睛,便问道,“良叔这是怎的了?”
“没事儿,风沙大,迷了眼睛。”江勤良抬袖擦了擦。
马海明才不信,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路边的瘦高少年,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目送外祖父走远后,姜凌回到马车里低头不吭声。裘叔笑道,“老将军身康体健,少爷该高兴才是。”
姜凌点头,低声道,“外祖父一眼就认出了我,裘叔,我长得跟我娘像么?”
裘叔答道,“外甥肖舅,少爷的样貌与您的舅父相像,老将军自然能一眼认出。”
娘亲也说他和舅舅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姜凌定了定神才问,“裘叔方才没下车,是怕被人认出么?”
裘叔点头,“老夫曾与王章山打过多年交道,此人极为精明世故,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咱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姜凌点头,“逢春药铺那边可有进展?”
“安云昌和孟回舟信以为真,已经坐不住了。只要再点几把火,他们必定出手。”裘叔胜券在握。
姜凌叮嘱道,“裘叔不要将姜家卷入肃州案中,任家的大仇,凌儿想亲自报。”
裘叔摇头,“二爷执意追查刑部大火案的真相,此案与肃州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刑部大火案告破后,肃州案必定会被重提……”
“裘叔。”姜凌一脸严肃道,“你不要鼓动父亲接下此案。”
裘叔微愣,没想到少爷已看透了他的打算。
姜凌绷着稍显稚嫩的小脸,凛然道,“父亲生长在康安,见了肃州的惨状他会受不了的。这案子万岁想让谁查就让谁查,如果谁也不肯接,那就等六年后,凌生毛遂自荐赴肃州查案。”
恍惚之间,裘叔在少爷身上见到了任老将军的身影,他拱手行礼,应道,“裘净遵命。”
姜凌转眸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苍翠群山,脑袋里一下就跳出妹妹的笑脸。他的眉眼柔和了不少,回头与裘叔道,“等外祖父见到妹妹,一定会很喜欢她,妹妹也会很喜欢外祖父的。”
裘叔……
“少爷为何要待六姑娘去见您的外祖父?”
“因为她是我妹妹。”
裘叔忍不住提醒道,“少爷可曾想过,一旦您的身世大白天下,您就不再是姜凌,也就不是六姑娘的兄长了。”
姜凌的小棕脸绷紧,“父亲说过,不管何时我都是他的儿子。所以不管何时,留儿都是我的妹妹。谁敢拦着,我就用枪挑了他!”
裘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