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钟方向,有两艘福船,看船上水手装扮,有可能是朝廷水师!”
桅杆上的了望手依然在尽职尽责的监视着海面上的各种动静。
丁德举将目光投向了正刷刷的写着什么东西的雷老虎,雷老虎头都没抬,直接说道:“发几炮让赶开他们就是了,别搭理他们,也别暴露咱们的来历。”
李三五像雷劈过的蛤蟆,那可是朝廷水师,这样子一点面子都不给,好吗?
丁德举也有点迟疑,让他去抢日本人朝鲜人,他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大海这么大,你找得到我才出了鬼。
但现在对面的是朝廷水师,直接朝人家开炮,让人家滚蛋,这样真的好么。
“没什么不好的,咱们的基因里面就有种东西,叫你越对人家客气,他就越是觉得你好欺负,这点在那些官员身上特别明显,所以咱们这才到天津,直接火炮火枪开路,谁的面子也别给,卖完牛马咱们就走,不然的话,光是本地的那些牛鬼蛇神,都能让你不得安生。”
好吧,雷老虎的话,众人虽然没听太懂,但里面嫌弃的语气却是都听出来了,见过嫌弃别人的,还没见过嫌弃到自己身上的。
但当看着那两艘巡检船上的水师军士,满口污言秽语的让他们停船接受检查时,丁德举觉得,还是按着雷少爷的指示来比较让人愉快。
其它四艘船大摇大摆的继续往前,在那些水师士兵跳脚咒骂声中,落在最后面的那艘船打开了自己侧面的所有炮窗,粗略的瞄准了一下,25门火炮一次齐射,整个世界马上清静了。
“他娘的,这些家伙也够倒霉的,这样也能被打中两炮。”
丁德举看着慌慌张张掉头逃窜的两艘巡检船,感叹了一句。
双方的距离至少还有五百米,炮手们也只是对准了一个大致方向,完全就是朝着吓唬他们去的,结果还是有两发炮弹砸在了对方的船体上,砸出了两个大洞,不过看来,暂时还不影响航行,就是不知道死人没有。
“算了,让小的们把炮窗全部打开吧。”
丁德举也懒得装善人了,威胁有时候要放在明处才更震慑人心。
果然,一路走来,再也没有不开眼的敢靠上来搞事,大多是一靠近到能看清这些要命的家伙的距离,马上就开始掉转船头,然后有帆的挂帆,有浆的划浆,那模样好像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等到这五艘恶霸船靠在天津港的码头时,整个码头除了几条船漂在那里,其它人早已经散得干干净净,拿望远镜看去,远处还有几十个衙役模样的人,战战兢兢的躲在远处,正在看向码头这边。
那真是茫茫大地真干净,除了地上偶尔飘起的几片树叶,还有掉落在地上的几只草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十石糙米换头牛,三十石糙米换匹马,无论是谁,一手交米,一手交货,单卖批发都是一个价,就按这个标准写。”
李三五按雷老虎的指示,按牛和马的标准分别好一张白纸,然后发给船上的那些老家丁,让他们开始抄写,然后贴到牛背或者马背上,开始牵着这些牛马下船。
或许是看这些人并没有炮轰天津的意思,又看到从船上牵下许多牛马下来,那些衙役终于慢慢挪了过来。
“诸位兄台,你们这是?”
衙役显然是识货的,家丁背上乌黑发亮的火枪看得他喉咙发紧,向站在最外围的一名家丁打听消息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
“啊,咱们就是上岸来卖些牛马,卖完就走,你们不必担忧。”
衙役隐蔽的翻了个白眼,一百多根黑洞洞的炮筒子对着咱们,你让我们不必担忧?
不知道我们家大人已经派人去卫所搬救兵了吗?
“当真只是卖牛马?”
不放心的确认了一遍,才小心的带人往回走,这事他得赶紧报告给府中的老爷,不然搞出误会来,人家那一百多门火炮是能直接将天津卫给轰平了。
刚走进街口,就有那相熟的混子在那里打趣:“赵大爷,对方是甚么人物?在咱们这天津卫都敢这样张扬?”
这些家伙成天在街上偷鸡摸狗,敲诈勒索,大家都是老熟人,因此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打听点消息回去卖弄一番,也能收获点小媳妇大姑娘的目光。
“海狗了,这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物,人家那些火炮,一炮就能将你轰出屎尿来,可别给老子找麻烦。”
海狗子腰一弓:“赵大爷你看我像那又瞎又傻的人吗,我只是好奇那些人牵这许多牛马下来想干嘛。”
姓赵的衙役眼珠子一转:“人家拿来卖的,十石糙米就能换一头牛,三十石能换一匹马,你有本事就跟人去换。”
娘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你们两边都是亡命徒,死谁爷都不心疼。
这边赶着回去给老爷报告,那边海狗子却动起了心思,这牛马都是紧俏物资,这价格换到手,转手就能赚个三四成,马如果好一点的话,遇到肯花钱的主,卖个六七十两银子都有可能。
后面几个兄弟却有点害怕:“狗哥,那些人一看就是大有来头,咱们给了人家米,人家不给咱们牛马,咱们也不敢放个屁啊。”
海狗子一个抽了一巴掌:“你们这些怂货,人家这船开起来一天要花费多少,就为了骗你这几石糙米?赶紧的,都回家给老子搬米去,换回来卖了钱,咱们按份子分。”
海狗子平时的淫威,加上换回牛马赚上一笔的诱惑,让这些人都行动了起来。
偷只鸡才几个钱,那点肉哥几个塞牙缝都不够,换头牛至少也能赚三四两银子,不比偷鸡强?
从家里或偷,或骗,或从邻里强借,总算凑够了十石糙米,几人推着几辆架子车,缩头缩脑的走向码头。
时间过了这么久,大家早就从开始的惊恐变成了好奇,以码头雷老虎他们放牛的地方为圆心,围成了一个大圈,但大家毕竟还是知道,那船上黑洞洞的,就是能打几里远的红夷大炮,都不敢大声,只是在那里小声议论。
“呵,这不刘家的狗子吗?他们这是推的米?”
都是天津卫的,谁还不认识谁,马上就有人认出了海狗子他们。
“难道是海上的强盗来咱们这里索粮的?不至于只要这么点吧。”
海狗子他们却是不搭理,只顾着推着架子车往这边赶。
越往前走,这些家伙心里越是惶恐,明明已经这么久了,这些家伙每人牵着头畜生,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连位置都没挪一下。
事到如今,硬起头皮也只能往前走了,不然的话,就这样退回去,这天津卫的人怕是要笑他两年,他海狗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宋明时期,不少市民都会读小说话本,因此识字率并没有后人想的那样惨不忍睹,真正全民睁眼瞎的时代,反而是满清禁止民间自办私孰,对汉人进行全方位打压防备之后。
海狗子多的不认识,但那十石米换牛几个字还是认了出来,心中一喜,朝着最近的那名家丁问道:“兄弟,可是用牛换米?”
那家丁面无表情:“正是,要换吗?”
海狗子狂喜,这家伙身后分明是头健牛,体型粗壮,十分结实,一看就是头好牛。
笑话,雷老虎船上空间有限,即使是从济州岛上换了些草料,也是远远不够,干脆就是拿粮食掺着草料喂的,这牛在海上是一点膘都没掉,本身又是挑的最壮的那批,算得上是优选产品,海狗子看得当然满意。
这边秘书组的人早带着称等着,指挥海狗子等人抬起粮食放到称上,一袋袋称过,然后再递给他一张纸条:“自己去挑,挑上那头牵那头。”
虽然这是好事,但海狗子这些野惯了的,哪里顶得住一个个家丁冷得跟刀子一样的眼神,匆匆忙忙的拉了一头看起来不错的就走,连头都没敢回。
这边看热闹的人,看着海狗子等人推着十多袋粮食,然后真拉了一头健牛回来,马上热闹了起来。
“居然真给换,这牛一看就壮实,海狗子赚到了。”
其它几个推着架子车跟在海狗子屁股后面的家伙,也是满面红光,赶紧将这牛出手,将自己弄来的那些粮食补齐才好,不然晚上回家,等家里的亲爹大哥回来看到家里的米缸见了底,自己怕是要断条腿。
至于多余的钱,当然是兄弟几个好酒好肉的吃起,有了这几两银子,哥几个至少可以快活十来天了。
天津卫上连京城,东接港口,城中能拿出十两八两银子的人也不在少数,看到人家真给海狗子换牛,一时间都行动起来,就海狗子牵回的那头牛,平时卖个十五两银子完全不成问题。
而糙米才多少钱一石,这时节年成不好也就一两左右,以前六七厘都卖过。
天津卫千户此时也站在人群后面,来之前就得了赵衙役的提醒,只穿着便服,带着几个随从,连刀都是贴身放着,就怕引起什么误会。
看着一个个拉着粮食去换牛马的人群,随从低声道:“大人,看来这群人倒真像他们所说,只是换些粮食,要不要小的过去打听一下对方是什么根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