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下面的人来报告的豪格也带着将领们来到伤兵营,这恐怕是这些将领们第一次在打仗的时候如此轻闲,人往壕沟里面一跳,外面只看得到人头的影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可能自己去冲在前面。
现在好不容易听得有队伍回来了,说是伤员太多送回来了,这都是战场上的老油条,哪里不知道这多半是下面的人扛不住了,找理由逃了。
豪格带人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抽了牛录额真两个大逼兜。
等他出了口气,转身和将领们去看伤员时,都是倒吸了口凉气。
最惨的是一个全部打在脸上的,整张脸全部烂了,连眼球都掉出来一个。
他们见过各种死法,但这种伤法还真是头一回见。
其它人的伤情也是大同小异,只要是被打中的地方,就是一片烂肉。
看着在旁边叉手摇头的大夫,豪格大怒:“都死了吗,还不快把铅子挖出来,再止血包扎。”
领头的大夫苦笑,回答道:“贝勒爷,伤口里面全是铅子,根本挖不干净,直接包起来,最后也会铅毒发作而死,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
说完,还递过一颗刚从伤口里面挖出来的铅子,豪格接过一看,铅子比米粒还小,坑坑洼洼的,怎么看也不像用心做的东西。
“挖,给我挖!”
豪格指着阿林山大声吩咐道。
虽然脸都烂了,豪格还是从伤员身上的三重甲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位可是白甲兵,算是价值最高的伤员。
大夫们无奈,一个个的又抄起小尖刀,让人将阿林山的手脚捆好,开始在阿林山的脸上挖来挖去。
阿林山这时候倒是硬气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就是不肯吭一声,看得旁边的将领们都频频点头,直夸他是条好汉子。
其它大夫也不敢闲着,同样开始在其它伤员身上挖了起来。
没等大夫们给阿林山挖完脸,第二批二十多个伤员又被抬了进来,同样的伤口,同样的凄惨。
但这时候大夫们都忙得满头大汗,实在没人顾得上他们。
接着又是第三批,第四批~~~~
豪格知道,今天的这波攻击又失败了,他从来没有打过伤员占比如此之高的仗:“让小的们撤下来吧,今天试探就到此为止了。”
只有个别将领撇了撇嘴,对豪格试探的说法不以为然,明明早上你说的是全力进攻,现在败了,就变成试探了。
撤军令一下,伤兵营马上就满了,多达六百出头的伤员,让整个大营都目瞪口呆。
除了不到一百的骨折,内伤,其它全部是被对方一种短短的火铳所伤,而且伤口全部是镶嵌着满满的铅子,伤兵营的大夫们已经忙得一天没吃饭了,结果现在才勉强挖干净二十多人身上的伤口。
豪格这下再也忍不住自己的脾气,用刀将自己的桌案直接砍成了碎片。
“该死的,无耻,阴险,居然还故意装好心,让我们把伤员全部带回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都是老狐狸,雷老虎的险恶用心,这帐中之人谁看不出来。
但这就是阳谋,你看出来又怎么样,有本事别带回去啊,有本事带回去看着烦一刀砍了啊,不然我就扔到你大营门口,让他们嚎给你的士兵听听。
总之,今天晚上鞑子的大营很热闹,往常的伤员比这多,比这惨的时候多的是,救不了的一刀砍死,救得了的包扎一下,慢慢养着,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但今天这些伤员受的伤,你说救不了吧,明明人家伤了几个时辰了,怎么看也不像要死的样子,你说救得了吧,光是将那些铅子挖干净,没一两个时辰都干不下来。
豪格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命令大夫们不再挖这烦人的小铅子了,等大部队过来,自然有更多的大夫,到时候再慢慢挖就是,先止住血包扎起来再说。
雷老虎此时也是捂着额头,和一群人呆在自己的伤兵营中。
这种脸贴脸的战斗,想要零伤亡是做梦,光是和鞑子对砍的勇丁就挂了十几个,都是被对方斧头砸到脑袋上被震死的。
其它内伤骨折的也有,不过二十多人,还有副丁慌张之下,被鞑子砸死六个,砸伤十二个。
伤员不多,而且都比较好处理。
让雷老虎捂额头的,是个被自己的副丁在慌张之下,从背后来了一枪的倒霉鬼。
雷老虎为了给盔甲减重,盔甲后背是打了孔的,铅子就通过这些减重孔,射到了这倒霉鬼的背上。
铅子不多,大夫花了半个时辰就挖完了,现在正在用高度酒精给他冲洗伤口。
用酒精洗过伤口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可是太刺激了,这倒霉鬼手脚都被被绑着,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狗日的张大王,背后打老子的黑枪,看老子不把你狗头拧下来当尿壶。”
雷老虎也不制止,毕竟这家伙是真倒霉,旁边又有人证证明这张大王确实是慌了神,瞎胡射打中的他,现在正跪在伤兵营门口嗷嗷哭呢。
揉了揉吵得发昏的脑袋,转过头问道:“老魏,明军中这种误伤友军的行为怎么处理的?”
他是实在没经验,而且这种误伤友军的事,古往今来都没什么好办法,后世霉菌都经常搞到自己人头上,还死不承认,你能把我怎么样?
魏安国也是头疼:“没什么好办法,这种事故意的就不会承认,不是故意的承认了你也不能处理太重,不然到了战场上,打枪放箭都要小心翼翼,那仗还怎么打?
也就老兵好一点,新兵越多,越容易出现紧张误事的。”
雷老虎抠了抠头皮:“算了,从今天起,开始算战时双饷,大家今天打得不错,也该奖励一下,张大王这个月的双饷就赔给这位被误伤的兄弟,算作补偿了。”
今天确实算是大获全胜了,就看眼睛能统计到的尸体,加上鞑子运回去的伤员,两者加起来就是一千三四百人了。
靠着七八成的新兵和日本雇佣兵,能打出将近一比十的伤亡比,雷老虎总算是可以放心应对鞑子接下来的攻势。
也就是他黑了良心,要手下打了胜仗才肯开始计算双饷,人家的战时补贴是要从开赴战场就开始计算的,这些家丁又被他剥削了一笔。
黄台吉俯下身,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位勇士的伤口,即使这伤口已经开始散发出异味,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这就是被那短火铳打出来的?”
豪格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正是,营中的大夫不足,当时伤员们失血严重,只能让他们先止血包扎,再一个个的清除铅珠。”
从黄台吉丢下大部队,亲自带着前锋匆匆赶到自己的大营中,豪格就知道,这位四哥怕是动了真火,换作是他自己,怕也要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大失所望吧。
黄台吉盖上伤口,背着手走出了伤兵营:“你们都跟对方打了这么久,至今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
豪格等人满脸羞愧的站在那里,不敢吱声。
“呵呵,本汗的范大学士也被你们弄丢了,至今连个音信都没有,你们真是好得很啊,好得很!”
一直走到中军帐,黄台吉终于冷静了下来:“都说说吧,对方是如何次次将你们打得灰头土脸的。”
这话一问出来,豪格手下这些将领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如果说以前不了解对方的底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结果今天的接触战一打,全都明白了,了不得个屁,看他下面那些人的熊样,分明只有少量的精兵,其它的都是一上场就慌了神的生瓜蛋子,那是每队之中那两个没有火铳的小矮子,颇有几分不怕死的狠劲,有时候拼着自己挨上一斧头,也要砸一锤子在自己对手身上。
听了半天,黄台吉终于将这些家伙的思路整理出来了:“你们的意思,就是一群上场就发慌的新人,凭着犀利的火器几次三番的将你们打得大败?”
豪格知道,这锅只能自己来背:“大汗,确实如此,对方无论是火炮,还是火铳,我们都不是对手,我甚至连用火器营跟他们对射都不敢,生怕将咱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火炮全部葬送了。”
打败仗可以理解,真要将大汗的命根子火炮全送了,豪格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大汗可是准备给孔有德封王,这些火炮可以说是拿王位换来的。
黄台吉也为难了,他相信面前这些家伙说的都是真的。
可以将实心弹打出四里远的火炮,能将霰弹打出一百多丈,几息时间就能装好弹,扣动扳机就能发射的火铳,专门喷铅子,用来近战的短火铳,那一样都不是现在的大金能对付的。
加上这些家伙又跟耗子一样,专会挖土,顺带着将大金的好盟友蒙古人的骑兵也废掉了,还真是让人头大啊。
雷老虎的大口径望远镜可以将对方的营地看得一清二楚,黄台吉一到,他虽然不是历史学者,认不出黄台吉的旗号,但光看那排场,也知道来的肯定是大金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