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工匠最忌讳的是什么?偷师!这是打死无论的大过。
可想而知,一本写着几千工匠自己绝活的工艺手册,对张大河等人有何等吸引力。
他们之所以能有一手绝技,不就是不断思考,不断改进得来的成果吗?
如果现在能从别人的想法中得到启发,自己的手艺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但这样一来,自己就有一样绝活也被其它工匠学到了,难办啊。
雷老虎一看有搞头,马上加价:“两千两,李总监刚才说的开放一部分工艺手册的话也算数。”
日,这是不给一点讨价还价的空间啊。
这饼太大,直接将张大河等人砸晕了。
两千两?就算他们十个人平分,一人也是两百两,他们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张大河明显吃亏吃得更多,做人也更谨慎:“我只怕说出来了之后,雷少爷觉得不值这么多,到时候我们就把雷少爷得罪了。”
张大河都有点后悔了,几句话的事情,人家开口给一千两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答应,不要觉得东西卖了高价就是好事,特别是自己等人的身家性命还在人家手里的时候。
看到张大河对少爷的不信任,李三五气得要往前站,却被雷老虎轻轻拉住了:“别说是几句话,就是一个字,只要能解决问题,我雷老虎就觉得值。”
有了雷老虎这句话,张大河总算是稍稍安心,看看了周围也没有别人,压低声音说道:“一是放,铸造出来放上几个月或者几年,等它不再变形了再处理。”
看到李明道要变脸,张大河赶紧说道:“二是温度,只要铸造出来之后,控制好温度也有差不多的效果,只是比放上一段时间要差不点,但也影响不大了。”
这个年代没有测温器,张大河也不知道自己用的是多高的温度,李明道马上安排人准备让他们展示。
本来这个保密车间一直都有制造机械的任务,车床底座的砂模甚至都有现成的,张大河熟悉了一下环境,马上开始操作。
浇铸,冷却,拆模,重新加热。。。
到了这一步时,李明道看出来了,低声对雷老虎说道:“以加热到暗红时为准,看温度应该是六百度左右,还要看他们保温多长时间。”
雷老虎点了点头:“这就是学问,咱们虽然已经知道了热处理,但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时间,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不一样的,你还要组织人手逐步试验,看什么方案材料性能最佳。”
相比其它势力的技术传承靠老师傅们口头流传,雷老虎的制造工艺已经完成了数据化,精确化,书面化的蜕变,他领先这个时代的不是几台简陋的车床,镗床,而是这种知识的积累方式。
每一代人都会有天才,他们会从这些数据中寻找到不同的规律加以总结,然后再带着人类社会往前踏出关键一步。
就好比从来没有人能在沙滩上建起大楼,科学的发展也是如此,我们的民族就输在了对这些知识的总结,推广上面。
无数人类的奇思妙想,不是消失在野蛮的刀兵之下,就是被人带进了棺材,随着它的发明者一起腐烂,即使有幸被录于纸面,也有可能被视作奇技淫巧,而被那些儒家子弟所唾弃。
成功的在李明道这个技术总监的面前露了一手,张大河等人也顺利的融入了这个集体,开始为雷老虎的脑洞做准备。
他们负责的是复杂的汽轮机,这边锅炉雷老虎就准备用铆接工艺来解决了,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方案,毕竟说到底就是个烧水的玩意,以他的物理知识,加上看过的小视频,至少结构没问题。
“少爷,这么个烧水的玩意,力气真的比咱们的水车还大?”
对于正准备在多重水轮水车和热处理上大展身手的李明道来说,这事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了。
雷老虎知道这些家伙在技术上可不会听他忽悠,只能强按着来:“行与不行,咱们试试就不知道了。水车要靠着河流才行,这马上冬天了,到时候河面一结冰,你也不想整个冬天抱着手没事干吧。”
一句话就把李明道说动了,没有水车,他的锻床,车床,镗床全部成了废物,大一点的东西都做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的看人做老虎一式火枪,那得多郁闷。
火管式锅炉其实就是一个大铁箱子,用一些长长的铁管将两边联通,然后在一头烧火,让火焰通过这些铁管,加热铁箱中的水产出蒸汽。
它比水管锅炉相比,只需要直铁管就行,雷老虎现在还没本事造出外形复杂的弯管,效率低点就低点吧,反正辽东也不缺煤。
这种锅炉雷老虎准备了两台,也是为了稳妥起见,第一台烧出的蒸汽,再经过第二台锅炉加热,温度提升,压力加大,自然出力也更大。
雷老虎虽然不明白蒸汽轮机坑在哪里,但基本的物理原理告诉他,蒸汽压力越大,他的蒸汽轮机力气肯定也越大。
本来因为工匠人数太多,南京那边的材料又运力不足,辽东钢厂的水泥无法供应,导致的生产速度变慢的辽东钢厂,因为这几台大家伙,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雷老虎自然也是忙得脚不落地,明代人对生产流程的管理还是比较原始,面对这样复杂的机械,雷老虎就像是个救火队员,哪里出问题就跑哪里,直到他理清了整个流程,将这些人分成两个大组,十几个小组后,试生产的过程终于算是顺畅了起来。
“老虎,这玩意真能有你说的这么神奇?”
这算是雷老虎这段时间回答的最多的问题了。其它人只关心手上的事出没出问题,但雷富贵掌握着整个雷家的财政大权,他现在一看到雷老虎整大事他就心惊肉跳,生怕哪天雷老虎就跳到个大坑里,将雷家坑死了。
这才过了十几天,铁匠营浪费的各种物料都已经堆成山了,虽然重新熔了还可以用作别处,但这东西最后的成本有多高,他简直不敢想。
雷老虎则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办法,什么事第一次付出的代价总是比较高的,如果我们有了经验,以后再做百台,千台,那成本不就下来了。”
雷富贵脸蛋抽动:“这玩意你还要做百台千台,有这么多地方要用吗?”
在雷富贵看来,就算这东西能有雷老虎说的这么神奇,最多也就是锻床,车床,镗床这些吃力的大家伙用一下,还有什么地方能用?
雷老虎摸着下巴:“如果咱们给船上装一台呢?是不是咱们以后的船烧煤或者木头就能跑了?到时候船上的那些风帆就可以全部取消,海上有没有风都是同样的速度?”
好家伙,光看造这东西的架势,只搞几台带一下厂里的机器也就罢了,你还想给每艘船都装上?那堆成山一样的银子也不够你这样霍霍吧?
古人远没有现代人这么浮躁,他们往往几十年专精于一个职业,做事突出的就是一个精细。
而张大河这些匠户出身的,更是几代人都从事这个职业,更是将专注两字刻画到了骨头里。
连挑剔的雷老虎,看到他们制作的蜡模之后,也是啧啧称奇。
“你们这可以算是雕刻大师了吧。”
反复比较手中的两片叶片蜡模之后,雷老虎由衷的夸奖道。
张大河在这里工作了半个多月,虽然每天忙碌到深夜,但整个人看起来还年轻了几分。
此时听到雷老虎的夸赞,谦虚的摆了摆手:“祖传的手艺罢了,当不得少爷如此夸奖。”
雷老虎这种见识过后世动力机械伟力的人心中早就瘙痒难耐了,问道:“那大概还有多久能看到成品?”
听到这话,张大河的脸色为难起来,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不懂行的催他进度,以前在军器监,好多火炮就是这样被那些官吏催废的,事后还骂他手艺不精,做事敷衍。
硬着头皮回答道:“好叫少爷得知,这外面的砂模只能放在屋内阴干,只怕要两三个月才能使用,这铸造东西是万万急不得的。”
雷老虎也不懂这里面的东西,但也知道,这工业上的事情,你一急就出事,只得出歪招:“不急,东西做好才行。但可不可以想办法把这个砂模加温,让它干得快点?”
以雷老虎的理解,之所以要放在室内阴干,无非就是让砂模内外失水干燥的速度保持一致嘛,或许这样就不会开裂?
张大河听得也眼睛一亮:“这办法倒是没试过,想来只要温度上升得慢点,再不见风,应该是可行的,不过就是可能要整个放砂模的屋子都升温,这样会不会耗费大了点?”
雷老虎哈哈大笑:“这辽东别的不多,木头多的是,无非是烧点木头而已。”
笑话,雷少爷现在炼钢都用的木炭,他在南京想都不敢这样想,实在是用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