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快闪开!”
远处传来的呼喊声让正在书房中画水力锻锤的雷老虎无奈的捂住额头。不用说,肯定又是高炉塌了。
刚走出书房门,就遇到了一位跑过来报信的庄户:“少爷,七号炉塌了。”
雷老虎点了点头:“怎么样,伤着人没有?”
这名庄户已经完全没有一号炉烧塌时那种惊慌失措:“那倒是没有,大家有经验了,一看情况不对,都跳进了后面的安全沟。”
毕竟已经塌了七次了,大家的经验是越来越丰富。
一号炉烧塌的时候,奔涌的铁水将两名吓呆了的工人直接气化,雷老虎还为每人付了五十两银子的怃恤金。
原以为工人们会为此感到恐惧,少不得要停工几天,让士气恢复一点再开始,谁知道这些家伙们根本不在乎。
用老马的话来说,这年头谁的命能值五十两银子,老虎你敢补这么多,我还要担心后面会不会有人故意整出事来。
没办法,这年头的工业就是这么残酷,全是用人命堆出来的,特别是雷老虎这种没谱的试验,跟上战场都没有区别。
雷老虎没办法,只得让人在高炉周围挖一圈安全沟,将挖出来的土堆在朝向高炉一边,一旦高炉出问题,让工人能有个藏身之所。
即使这样,也时不时有工人被高炉垮塌时溅出来的铁水烫伤。
一脸黑灰的老马这时候也赶了过来,苦笑道:“又塌了,看样子还是不行。总共十三种耐火砖,这已经失败了七种了,我这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雷老虎能怎么办,他是众人的主心骨,即使心里再没底,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拍着老马的手臂安慰道:“无妨,这不也说明咱们离成功越来越近了吗?”
老马一脸肉疼的表情:“话是这么说,虽然咱们盖的是试验小高炉,但一个高炉建起来,再加一满满一炉材料,就是几百两银子下去了,12个时辰不到,就成了一堆废品,着实心疼啊。”
雷老虎点了点头:“心疼是心疼,但所有的投入都是值得的,只要找到了最好的耐火砖,咱们建上十座高炉,到时候多少银子都能挣回来。”
老马也只能点了点头,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谁都不能说现在停下来。
“还有,安全问题一定要放在第一位。虽然炼铁这种事情,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但能少死还是少死一点的好,不要以为只是赔五十两银子的事,死人多了,人心就会不安,到时候就不是五十两银子的事情。”
老马摇了摇头:“你倒是心善,匠户营那些当官的可没在乎过匠人的性命,都是往死里用,连饭都不肯给他们吃饱,更不用说还发三层布料的防护服。”
说起这个防护服,老马都有火,这是一号炉塌了之后,雷老虎让成衣作坊的那些老娘们做的,将三层布料中间刷上鱼胶,叠起来厚厚的一层,再缝成衣服裤子,头上是铸造的铁盔,里面也垫上一层这种厚布,一套衣服的成本快一两银子了,这年头的衣服可不便宜。
想不到的是,这些匠人却是嫌弃万分。
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烧炉子的一辈子光膀子都习惯了,这么厚的衣服,炉前的温度这么高,怎么穿得住?
雷老虎没办法,又是给他们准备温盐水,绿豆汤,又是以罚款加开除做威胁,才让这些家伙骂骂咧咧的穿上这套衣服。
事实很快就证明了雷老虎的正确,一些细小的火花溅到身上,直接被衣服挡住,大一点的将衣服烧穿之后,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一烧一个洞,匠人们的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
“没办法,这些家伙根本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也不懂什么道理,只习惯按着自己以前的方式来干活,所以只能让马叔你累一点了,一定要盯着他们,还要摸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尽量提高效率,避免安全事故,钢铁厂不比其它地方,容易出事不说,一出事就是大事,到时候要是一下死个百八十个,咱们这钢铁厂怕就办不下去了。”
工业化想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即使后世工业如此发达了,安全事故还是层出不穷,钢铁和采矿更是重灾区,动不动死伤几个十几个,雷老虎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工厂下面铺满工人的尸骸,他是来挣钱实现自己的梦想,又不是来杀工人玩。
“对了老虎,这炉子垮塌会不会是我们没有加荧石的问题?”
雷老虎摇了摇头:“跟荧石没关系,就是耐火砖达不到要求。怎么,荧石还没有送过来吗?”
老马摇了摇头:“没有,其它的供应商多多少少都送了一些原料过来,足够我们现在试验之用,但采荧石的那位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
雷老虎点了点头:“那就再派人过去催催,第一批货的最后时限马上到了,他再不送货过来,我就该让他赔违约金了。”
两人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荧石有是更好,没有也能干,反正头几批的钢铁雷老虎也只准备用来做锄头,菜刀这些民用品,让整个钢厂熟悉工艺流程,暂时对钢铁的要求还没那么高。
“老虎,成功了,成功了。”
三十多岁的老马高兴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举着一块还带着温热的铁锭,兴奋的来给老虎报喜:“这铁确实有点不同,比我以前见过的刚出炉的生铁韧性要好多了。”
雷老虎接过他手中的这块铁,往地面上的石头上敲了敲:“听声音韧性确实不错。”
老马这几天又烧塌了两座炉子,一名反应稍慢的工人也在铁水中化成青烟,不光是脸色,整个人都是黑的,那些平时大大咧咧的匠人看到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终于看到了成功的曙光,整个人都像要发出红光来:“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就为了这点好处,咱们花了几千两银子,赔上了三条人命,受伤的更是有十几个。”
跟在后面一起来报喜的匠人们也是心有戚戚,十多个肌肉大汉都仿佛要哭出来一样。
雷老虎这个怕死鬼,打死他也是不会往那种危险的地方凑的,但即使这样,也能体会到老马他们的心情。
换作是他自己,顶着生命危险在酷热的环境下干活,怕是一刻也坚持不下去。
“大家辛苦了,没得说,所有参加试验的人,每人发二两银子,晚上猪肉炖豆腐管够!”
什么好话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好处,虽然这些人是为了自己一家老小,才顶着如此大的压力为雷老虎干活,但雷老虎也不是外卖企业家,你愿意拿命拼个好日子,我就愿意给足你好处,他是要做百年甚至千年家族的人,必须树立起正确的分配制度,这年头想捞上一笔跑路也没得地方跑。
“父亲,咱们真不给雷家那边送货了?”
年轻人终究是面脸薄一点,看着父亲三言两语将那位雷家来催货的庄丁打发门去,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
“送个屁,雇工不要钱?工具不要钱?一旦咱们将矿场建起来,花的银子就海了去了。”
王凭贵不以为然的扬着手:“那雷家少爷就是个败家子,照他这个拿银子换泥巴的花法,多少银子也不够他败的,你还想着他以后的生意?”
他儿子还是有点不放心:“可人家是先付了一千五百两的定金,现在又上门来催货了,不给点东西怕是不好交待啊。”
王凭贵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好交待的,你以为咱们养着那四五十号家丁是吃干饭的?有本事他上仪真县衙告我去,看郑县令敢不敢接告他的状子。”
没办法,就是这么豪横,王家在仪真县可是大户,县令不管是收税,征役,还是办学治水,少不得都要跟以王家为首的大户们商量,谁敢来仪真告他的状,怕是连县衙门都进不去。
抿了口茶水,将自己在官帽椅上坐得再舒服一点:“就刚才那个泥腿子的态度,我没打断他双腿再给雷家送回去,就已经是对他雷家客气了。”
雷老虎正在江边看庄户们挖引水渠,长江的水位四季变化太大了,必须挖一条引水渠,通过汲水车和水坝来控制水位变化,不然水车根本没办法稳定工作。
“少爷,少爷,我回来了。”
来人风尘仆仆,这年头出个门不容易,虽然来回也就两百里不到,但一路上显然不好过,头发衣服上都是污渍。
“哦,李三五啊,辛苦了,王家怎么说?何时能送货过来?”
李三五摇了摇头:“不辛苦,就是我看王家有点不对劲。”
旁边的雷富贵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个不对劲法?”
李三五喘了口气,说道:“我去王家,只见到了一个小管事,那管事只是一个劲的敷衍我,后来我又提出要去矿上看看,他又推说路不好走,都被材料堵住了,一时间上不去,让他们给个具体的时间也不肯。后来我急了,说再不送货,就让他们赔钱,他们只是笑,然后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直接将我推了出来,让我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