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是有什么蹊跷吧……”萧夫人似斟酌了一下,然而将早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景时,你跟着一起去看看,以防万一。”
萧牧并未拒绝,点了下头,便也起了身。
见二人往帐外的方向走去,萧夫人眼底现出满意之色。
管她是哪个年轻女子呢,若是个刺客也不当紧,反而是好事啊——正好增进感情不是?
萧夫人艺高人胆大,拉起红线来也是剑走偏锋。
然而结果却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侯爷猜猜会是谁?”路上,衡玉随口问道。
“还用猜么。”
衡玉转头看他:“那你还陪我过来?”
“不然呢?坐在那里等着被母亲骂吗?”萧牧反问。
“哦,也是。”衡玉点点头。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了营帐范围之外。
营帐周围都有士兵把守,闲杂人等没有靠近的可能,那深更半夜还要头戴幂篱的来人,此时便被士兵拦在那里,见得衡玉,立即跳起来招手,却不忘压低声音:“阿衡阿衡,是我!”
“早猜到是你了。”衡玉笑着走过去。
来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又看了看四下,才摘下了幂篱来,露出了一张俏丽的少女面庞。
负责把守的士兵看得一愣——怎……有些眼熟?
哦!
是裴家姑娘!
“阿衡,我想极你了!”小姑娘见到好友分外亲近,欢喜地将衡玉抱住。
“你怎会来此?”衡玉将人扶直了,看一眼她手中幂篱:“且如此鬼祟——”
“这不是怕没见着你之前,万一先被他给知晓了,让人把我轰走嘛……”裴无双小声说着,“我比你们早两日动身呢……我外祖家的表兄大婚,我母亲要回京去,父亲起初不答应让我跟着,我是使了法子偷偷跟上的!”
“母亲这两日颠簸得有些不适,便在城中歇了两日。我生怕你们不进城,或是绕路走,今日一早特意带人在城外镇子上留意你们的消息,听到你们在此落脚,便赶紧过来了!”
衡玉听得赞叹道:“计划周详又缜密,还颇大胆……你若将这份胆识和谋略放在正道儿,来日做个女官也是使得的。”
“我这怎就不是正道儿了?”裴无双“嘿”地笑了一声,挽着衡玉的手臂晃了晃:“阿衡,我还没来得及用晚食,肚子且饿着呢。”
衡玉:“想蹭饭,那得问萧侯答应不答应了——”
这句话听似有些玩笑,但其中并非没有考量。
裴家为姜正辅办事,萧牧虽说暂时无意对裴家下手,但到底立场不同,私下仍是敌对关系。
她平日里个人与裴无双如何往来是她自己的事,但此时这是萧牧的队伍,她自是不好擅作主张的。
有些事情不能拿来混淆。
“萧侯爷。”裴无双向萧牧福身行了礼,笑得有些勉强:“若侯爷觉得不方便也无妨,我……我带人回去即可。”
说来她这个人也算大胆厚颜的了,可每每面对这位萧将军,总是自骨子里泛起一股子冷意来,从来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不说,一些小花招小聪明,也统统不敢使出来了。
对于这种心情,她将之解释为,神仙嘛,寻常人待神仙敬畏些,不敢靠近那才是常态,不是因为她怂。
而这一点,她就很佩服阿衡了——能与这位萧侯走得这般近,牙关都不带打颤的。
“无妨。”萧牧对裴无双说着话,视线却看向衡玉,而后便转身往回走。
裴无双听得眼睛亮起,有些激动地跑去扯了扯衡玉的衣袖:“侯爷这是答应了吗?”
“不然呢。”衡玉也露出笑意:“走吧,蹭饭去。”
裴无双便向等在不远处的女使招手,让人跟了上来。
裴无双跟着衡玉去见了萧夫人,上前行了礼之后,又心不在焉地喝了半碗汤,才悄声问衡玉:“他人呢?”
该不会已经知道她来了,又跑了吧?
“之前见人拎着酒壶,像是往后面去了……”翠槐悄悄指向营帐后方。
“那我去瞧瞧!”
裴无双“噌”地站起身,便往营帐后方而去。
再往后,路便不慎平坦了,原本有条浅溪,溪水干得差不多了,却还有些泥泞。
少女提着裙角在昏暗中四处张望着,只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有人独坐吃酒,背影披上月色,乍看之下有些不甚真实。
裴无双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静静看了片刻,心中欢喜飞快滋长,只觉离开营洲后,这一路上的疲惫都在此一刻消失不见了。
她朝他走去,虽踩着泥泞,却脚步轻快似在云端。
印海未回头,待那脚步声近了,才声音懒散地问:“何事?”
他有些醉了,只认为营帐在此无干人等不可能靠近,来寻他的多半是小兵。
然而没有声音回应他。
裴无双抿唇忍着笑,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一个人喝酒呢。”
寂静夜色中,女孩子的声音灵动又干净,其中又有着怎么也遮不住的欢喜。
印海原本松弛的身形一僵,有些醉态的眸中显出一丝困惑。
他是出现幻觉了?
可为何会幻到她身上去?
正当自省时,只觉那幻觉愈发真实,少女很快绕到了他面前来,满眼期待地笑着问他:“惊喜么?”
印海怔了怔,夜风吹过,立时清醒了几分。
不是幻觉。
“问你呢!”少女强忍着雀跃:“怎么,见到我来,都高兴得不会说话了?”
印海立时坐直了身子,看一眼左右。
“不准走!”裴无双敏锐地察觉到他要逃,连忙展开双臂挡住,好声好气地商议道:“我才刚来,至少听我说两句话吧?”
印海低下头揉了揉发愁的眉心。
“伱知道我怎么来的吗?我为了追你去京师,这一路可是吃尽了苦头的。”少女有些委屈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我是偷偷跟着母亲出的营洲,为了不被母亲太早发现将我赶回去,我在箱子里足足躲了一整天,一口吃的,一口水都没有,险些就闷死在里面了——”
印海揉眉的动作微顿。
下一刻,只听那声音里再没了委屈,只剩下了纯粹的欣喜:“但都没关系,我如今见到你了!”
见到他,便什么都好了。
看着那张格外灿烂的笑脸,印海不知是不是自己喝了酒才迟钝的缘故,一时竟说不出往日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言冷语来。
“你的额头怎么了?”看着她额角的淤青,他有些鬼使神差地问道。
这是见面后,他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