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himeno
“伊莉娜!!!!”
在见到伊莉娜的一刻,我禁不住爆发了。
“这么长时间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电话关机?身为女仆在主人需要的时候竟然找不到人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你,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这种时候你的职业操守什么的哪去了啊!”
或许是刚刚醒来,脑子还不太清醒的缘故吧。大脑里的制动装置根本就没有发挥作用。我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愤怒朝着伊莉娜全部倾泻了出来。
平时总是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偏偏这种时候却到处找不到人!
我也知道,就算伊莉娜对此事负有责任,也并不是主要责任。自己做出决定的飞鸟,有机会却没有阻止她的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可是,我却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不把这些推给伊莉娜的话,推给伊莉娜的话……
“如果飞鸟有个万一,我,我……”
我紧咬着嘴唇,无法再说下去。
伊莉娜只是跪在我面前,深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所投出去的话语,仿佛都石沉大海,伊莉娜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我的怒火,并没有任何辩解。这令我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很是不舒服。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应对,只能出言强迫伊莉娜回答我。
“这确实是我的错误,我无法辩解。”伊莉娜抬起头,直视着我。嘴上说着这是自己的错,眼神中也确实带着歉意的样子,可我总觉得她好像还有什么后招。“身为侍从,本应该随时保持与主人联络的畅通。此次因为执行老爷的任务,为了不造成影响,便关掉了手机。小姐在需要的时候无法联系到我,这是我的失职。您可以随意惩罚我到您满意为止。”
“知,知道错了就好。”抬出父亲来是想吓唬我吗?能被这种程度吓到那就不是我了。不过,要让我惩罚她我也下不去手。充其量也只是让她多跑跑腿而已,对这个工作狂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吧。
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我甩了甩头。
“伊莉娜,没时间了。赶快联系医院……不,直接把医生叫过来,要最好的外科医生。快点!”
刚才好像耽误了不少时间,得赶快,赶快医治飞鸟的伤势才行啊!
“小姐,恕我直言,并没有这个必要。”
“你说什么!?”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伊莉娜说了什么?没有这个必要?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飞鸟,飞鸟现在……
然而当我注意到伊莉娜的表情时,我一时愣住了。既像是苦笑又像是安心的奇怪表情就浮现在她的脸上,这对于平时表情缺乏的伊莉娜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伊莉娜并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伸出手,指向我身后。
后面?后面有什么吗?
我下意识回过头,见到了令我难以置信的一幕。
飞鸟竟然从沙发床上坐了起来,带着有些窘迫的笑容向我招了招手。
……
…………
………………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喝下了佐竹拿来的一杯水之后,我好歹是冷静了一点。
随后就被伊莉娜强迫着擦干身子,换下了湿衣服。伊莉娜显然没有带着我的衣服过来,只能暂时穿佐竹的了。
佐竹的个头跟我差不多,衣服穿起来意外的合身。
……虽然胸前有些松垮垮令我非常不爽。
不知为什么,现在大脑的转动似乎比平时迟钝了不少,再加上冲击性的景象与认知的误差,令我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就只能任由伊莉娜她们摆布了。
完全失去了先机,被伊莉娜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可是现在别说是追究伊莉娜的责任了,我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
飞鸟看上去一副健康到不行的样子,怎么回事?刚才见到的几乎生命垂危的飞鸟是幻觉吗?不可能吧。
难道是三个人联合起来搞的恶作剧?嗯,要说只有真壁一个人倒不是不能理解,飞鸟和佐竹……做这种事情的概率恐怕比我产生幻觉还要低。
伊莉娜用毛巾轻轻擦着我的头发,我动弹不得,只能把目光转向飞鸟。
飞鸟却移开了视线,没有与我对视。大概是觉得现在这种状况有些尴尬吧。
笨蛋,只要你没事,其余的都不重要啊。
“小姐,好了。”
看来已经擦完了头发。伊莉娜收起毛巾,退后两步站在我身后。
“飞鸟,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我想了想,还是向飞鸟提出询问。不管怎么说,把握她的身体状况是最重要的。
“……好多了。左手和胸口还有点不太对劲,不过没什么大碍。”
飞鸟沉默了片刻,做出了相当偏向主观感受的回答。看得出来,她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也相当不解。
“小姐,神代小姐的左臂还留一点有过劳的伤害,臂骨与肋骨恐怕还存留些微损伤,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过,的确只是小问题。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伤痕。”
就在我换衣服的空档,佐竹和伊莉娜一起检查了飞鸟的身体状况——据伊莉娜所说,佐竹的父母都是医院相关人士,似乎从小受到了不错的教育,掌握了相当的急救知识。多亏这个飞鸟才能受到恰当的应急处理吧。这样看来,伊莉娜补充说明的情况应该是基本准确的。
但是,“没有伤痕”的描述与之前缠满绷带的印象实在是差别太大。不说别的,飞鸟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的运动服刚刚被伊莉娜收拾起来呢。还有,印象里刚才刚见到飞鸟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有几处伤口。但是现在看来肌肤不能再光滑,完全没有受伤的痕迹。
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绞尽脑汁回想,能想起来的也只有到飞鸟片刻恢复意识为止。在那之后呢?我,我好像是睡着了?
或许是心力交瘁也说不定。再接下来的事情呢?脑子里没有任何准确的记忆。但是,好像在意识深处闪过一些朦胧的光影。白色的空间和……微小的蓝色光芒?
不行,完全想不起来。
“怎么会突然就治好了呢……你们喂飞鸟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我半开玩笑地向三人询问。
但是三个人的表情丝毫不轻松。
佐竹与真壁对视了一眼之后,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那,那个……小早川同学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记得什么?”
真奇怪。佐竹这语气,好像是我做了什么一样。
我,我……
【不记得了吗?明明祈祷的时候那么拼命的。】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响起。
我愕然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好像从没听过……但是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是,是谁?
包括飞鸟在内的四个人都惊讶地望着我,大家都没听到吗?难道是幻听?
真是的……今天的状态太奇怪了。说实话,现在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可能是太累了吧。毕竟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
“到底怎么了嘛,别卖关子了,快说!”
我有些焦躁,所以对佐竹也用上了不太礼貌的口气。
一瞬间,佐竹被我吓得有些退缩。
我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对待帮助过自己的人,这是什么态度啊。
“还是让我来说吧。”真壁从旁站出来打圆场,“毕竟我也一直都在。只是……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
真壁的眼神格外的认真,我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接下来她说出口的事情,完全就像是幻想小说一样的内容。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什么?我的身上发出白光,然后就飞鸟的伤就自己治愈了?哈哈哈开什么玩笑,我要是有这本事现在去开个私人诊所就能名利双收,也不用依赖家里了。真壁该不会是玩什么奇怪的游戏脑子玩坏了吧,我看起来像那种摇摇法杖喊喊圣光护佑着你就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人吗?
可是,对于真壁的说法,佐竹不仅没有反驳,反而对我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喂喂,愚人节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现在整人已经太晚啦。
我想要抓住最后的希望一般,把视线投向了伊莉娜与飞鸟。然而两人却移开了视线,不敢与我对视,仿佛早就知道什么一样。
“你们……你们……这是在开玩笑吧!飞鸟,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快告诉我她说的都是编出来的啊!”
然而飞鸟只是垂下眼帘,小声地说:“姬乃……虽然我也昏迷过去没有见到,但是……我觉得这应该都是真的。”
“我跟千百合一直都在这里,看的清清楚楚。小早川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没必要骗你啊。虽然……我们也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
真壁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也可能是我自己的意识已经飞到远方,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了吧。
我突然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现实感正在急剧减少。无论是在小巷子里遇到奇怪的生物也好,与飞鸟一起见到了惨烈的仪式现场也好,在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着,这都是别人的事情,没什么影响的。
所以我才能一直欺骗自己,将这些都当做趣闻轶事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来对待。不然也太奇怪了吧?就在这个已经居住了十几年平安无事的小城镇,竟然会有成群的骷髅什么的在夜晚游荡,骗人的吧?肯定是有什么魔术手法一样的小伎俩,只不过是我没看破而已。
然而,当这种事情很可能就切实地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的一切自我欺骗都被无情粉碎了。
我很想反驳,你们都在骗我,肯定是趁我睡着的时候给飞鸟吃了什么特效药吧……之类的。
可是我做不到。
因为在我心底,已经明白,这些统统都不是谎言。甚至,现实比她们所见到的可能还要离奇。飞鸟莫名治愈的伤势,我这来历不明的疲劳感与沉重的睡意,还有残留在手上的微妙的不协调感,胸口微微的热度,以及记忆深处模糊的光影……无一不在提醒着我,超现实的事情确实发生了,你逃不掉的。
我甚至觉得,真壁与佐竹看向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我与“普通人”之间,似乎已经竖起了一面不可视又无法逾越的高墙。
“小姐。”一直保持沉默的伊莉娜,这时终于开了口。语气中比平时多了一份温柔,“请不必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家人们会永远站在您这边。关于您的疑惑,老爷会亲自向您解释。刚才我已经联络过老爷,等您与神代小姐身体稍微恢复,我们就可以回家,老爷就在家中等着您。”
父亲?也就是说,关于我的事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还有什么是他了如指掌而我一无所知的?还有伊莉娜和景秀爷爷,也都是父亲的“帮凶”吗?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陌生。而我的家人们……他们一定是爱我的,但是我无法忍受自己被当做物品一样,被隐瞒一切地看管着。
“飞鸟……”
我望向飞鸟,从她过去的表现来看,这些事她或许也知道一部分。我视作依靠的家人们,似乎是准备一直对我隐瞒到底。然而飞鸟的话……飞鸟也是站在那一边的吗?
“姬乃……”
飞鸟一瞬间有些窘迫地移开了视线,但是随即抬起头,坚定地回望着我。右手则是按着胸口,那里是我送给她的吊坠,即便是受了严重的伤,吊坠依然好好地戴在身上。
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热流。情不自禁地也抓住了胸前挂着的坠饰。飞鸟……飞鸟是站在我这边的。她不止是受父亲雇佣的我的保镖,而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们之间并不是那样被人安排的冷冰冰的关系,而是有着我们自己的羁绊。
我预感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可能会颠覆我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如果有飞鸟与我一同面对的话……我说不定能多一点接受现实的勇气。
“小姐,”就在我陷入这样的思考的时候,伊莉娜再度开口,“在送您与神代小姐回家之前,请允许我稍稍失陪一下。”
“可以是可以……你要做什么?”
在这种时候?看样子也不是收到父亲的什么命令之类的。伊莉娜会提出先处理自己的私事还真是罕见……
然而对于我的提问,伊莉娜并未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客厅通向玄关的路。
啊…………
我这才意识到,我是一路穿着鞋子跑进来的。可能是在我睡着的时候鞋子被脱下来了吧,完全没有发现。但是屋子里沾满泥水的我的脚印,却是无法磨灭的罪证。
“佐竹同学,对不起!!”
——————————————
于是,在我的窘迫与坐立不安,其余三人的苦笑中,伊莉娜若无其事、干净利落地打扫了屋子。
“好,好厉害……”
佐竹不禁发出了赞叹。伊莉娜在极短的时间内,不仅打扫了我留下的脏污,还顺便把客厅与玄关整理了一下,房间立刻变得干净而美观。
看吧,小早川家的女仆就是这么厉害。我不禁也跟着有些洋洋得意。
可是,随即我便想到这么厉害的女仆却把精力放在背着我做这做那上,我的笑容就变得僵硬起来。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整理好房间的伊莉娜,毕恭毕敬地催促我们上路了。
虽然有些抵触,可是我毕竟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乖乖听话。
飞鸟的伤势由佐竹和伊莉娜两个人重新处理了一下。身上大部分的绷带都拆了下来,只有胸腹间重新卷上了几圈,然后用绷带把包好的整条左臂给吊在了脖子上。据佐竹说,其实也不是非要吊起来的伤势,但是就怕飞鸟自己逞强乱动,让伤愈拖延。对此我还是相当赞同的。
至于衣服,我就这样暂时借用佐竹的衣服了。至于飞鸟,那身运动服肯定是没法再穿,然而以她的身材一时间佐竹家也找不到合适的。幸好真壁的母亲曾经是篮球运动员,身材高大,旧运动服刚好适合飞鸟。飞鸟本人表示穿男装的运动服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总觉得这样作为女生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于是我与佐竹全力否定了。
飞鸟的枪与盾,显然是不可能自己带着。伊莉娜替飞鸟背上了这些。反正肯定是开车来的,不必担心怎么携带这些。只是,飞鸟默默地看着伊莉娜背上的自己的武器,脸色相当的黯然。
受了这么重的伤,想必是被彻底的击垮了吧。这对飞鸟来说一定是不小的打击。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对我来说这实在是没法设身处地想象的事情,我能做到的就只有默默握住她的手。
飞鸟回过头,勉强回给我一个有点僵硬的微笑。
我不禁想起妈妈说过的话,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笑容,哪怕是再勉强的笑容。因为还在笑的话,就意味着心里还有希望。
但愿飞鸟也是如此吧。
忙手忙脚地整理好之后,外面的雨也小了一些,我们便准备离开佐竹家。
在出门前,伊莉娜背着我们,单独把真壁和佐竹拉到一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则是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怕是伊莉娜在执行封口工作吧……该不会是威胁什么的……哈哈,再怎么说对中学女生也不可能……
然而我看到佐竹那有些惧意的眼神,实在是没办法止住自己的不良想象。
“好了,小姐,我们出发吧。”伊莉娜一脸淡然地回到我们这边,带领我与飞鸟坐上了门口的小早川家专用车。
托了伊莉娜的福,我与飞鸟跟两人告别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尴尬。
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可能会对我的命运产生极大的影响。
但是,我更加讨厌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