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
美好的希望,幸福的梦想,在这一瞬全部破灭。
前辈所描绘的,平淡而温馨的未来……已经成为了无法触及的幻想。
因为在我面前摆着的,就是二人冰冷的遗体。
这是现实,抑或只是一场梦?
我混乱的大脑早已无法作出判断。
就在不到半天之前,还曾对消沉的我做出鼓舞的前辈,怎么可能就这样化作一具不会言语的亡骸?
一直温柔地笑着的妙姐,又怎么可能带着这样诡异的表情逝去?
骗人的,一定都是骗人的。
我只不过是稍微睡着了一小会儿而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
…………
……
“……在世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我们深信在他们的身上有您的爱和旨意。您既将他们召回身边,恳请您使他们也能享有圆满的生命;也请您安慰在场的众人,我们虽未明了发生的一切,但求您使我们勇于接受现实,跨过眼前的悲伤…………”
令人不悦的念诵声传入耳中。我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是有些荒凉的土地,竖立着的十字架四处可见。
身着黑衣的神父,在十字架前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犹如蚊鸣的刺耳声音,令我脑内隐隐作痛。
身边除了默然不语的伊莉娜,还有一脸灰暗的姬乃。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在这种像是墓地一样的地方,摆着葬礼般的排场,是在做什么?
面前十字架的底座上,模模糊糊地刻着两个名字。
一瞬间,鲜红的图景在脑中展开。宛如破麻袋一般布满伤痕的前辈的躯体,与妙姐脸上挂着的诡异笑容在我脑中交互闪过。
“呃……啊……”
脑子里像是有几十柄小刀在不停地搅动,我捂住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经彻底停摆的思考,完全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鸟……飞鸟……飞……!”
姬乃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我感到了与整个世界的疏离感。
好陌生,这里。
这不是我熟悉的世界。
从我的隔壁飘来的,应该是晚饭的香气与欢声笑语,而不是泥土的气味和令人厌恶的诵经声啊。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我的视线茫然游移着,与脚边的翠绿色光芒相撞了。
黑色的猫咪端坐在旁,优雅而威严的姿态,宛如高贵的女神。
绿宝石色的瞳孔,射穿了我的灵魂。
“还不肯接受现实吗?”
脑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如同宣告终结的丧钟,在我的意识里不停回响。
稀薄的迷雾毫无抵抗地被吹散,散落的记忆碎片拼凑出了完整的真实。
我……我……
我为了说服爱德华,之身前去寻找他。
随后,不争气的我再度被打晕。
等我醒来的时候……
醒来的时候……
前辈和妙姐已经……已经……
“飞鸟!飞鸟!!”
姬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呆滞地转过头,看到她眼泛泪光地注视着我。
“笨蛋,叫你那么多声都没反应,别吓我啊!”
“神代小姐……请您节哀。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很悲伤。但是……但是,还请保重身体……”
我将视线转回前方。
身着黑袍的死神,宣告了前辈与妙姐的死亡,还在我面前喋喋不休。
胸前的十字架发出刺目的光芒。
十字架……啊……对了。
前辈身上的伤痕,我再熟悉不过了。
就在前一晚,我亲眼见过了与这伤口完全契合的利刃。
格里高利。
是那群疯子。
杀害并非异端的平民,这就是教会的做法吗?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救赎吗?
杀掉他们,然后虚伪地为他们举行葬礼,就能让他们蒙受你们“主”的恩宠了吗?
别开玩笑了啊啊啊啊啊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握住了一条纤细的脖颈。
原来,这些穿着黑袍的恶徒,是这么脆弱啊。
只要我的手指稍微用力,这颗头颅就能扭向不可思议的角度。
这样,就可以为他们报仇——
“飞鸟!你在做什么啊!”
右手传来了微弱的拉扯力道。姬乃正大惊失色地抓住我的手。
手上的力量下意识放松了下来。
“白痴,冷静一点!”
身后的伊莉娜别住我的左腿,按住肩膀把我摔倒在地。
脊背毫无防备地撞击地面,震感与痛楚令我回过神来。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刚才,想要做什么?
“飞鸟!再怎么说神父跟这件事也没有关系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教会的人,都是……
“咳,咳咳……小早川小姐,请……咳咳,请不要责怪神代小姐。”
神父捂着脖子,不停地咳嗽着。
事到如今,还想说什么?
庞菲利神父朝向被姬乃扶起的我,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对于这件事,我不能说是完全无关。虽然我本人与格里高利之剑并无瓜葛,但是我知道格里高利之剑的存在,却没有为阻止他们做出任何事。而且……今早前田先生来找过我,我在一时心软之下,透露了些许线索。导致他出现在现场被牵连进去,这完全是我的责任。如果您想要取走我的性命为那二位报仇的话,我不会有任何怨言。自己的罪孽应该……”
“神父也是,这种时候乱说些什么呀!”
然而还没等说完,就被姬乃急匆匆地打断了。
神父的眼神,不带一丝虚伪。
他是发自真心地为自己的过失感到内疚。
这真挚的眼神令我自惭形秽。
“飞鸟,我知道你很伤心,经受同样的事情,我肯定也……但是,如果你因此而伤害无辜的人,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明白啊,姬乃,我明白,神父与这件事并没有关系。如果他是格里高利的人,悲剧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生。
但是我心中的悲痛,我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恨,却无法抑制地宣泄在教会,和代表着教会的神父身上。
“对不起,姬乃。我……还有神父,对不起……”
过度燃烧之后,是化成灰烬的死寂。
已经发生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再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就算能够手刃仇人,那古野庄的201室也无法再取回往日的幸福了。
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如果不是姬乃扶着我的话,我恐怕会就这样倒在地上,与这片墓地化为一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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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发生了什么,只在我脑中留下了模糊的记忆。
只有四个人参与的葬礼,还是勉强做到了最后。我到现在依然无法相信,前辈与妙姐已经长眠于地下,只能将那冰冷的幕标作为两人的代替。
一切都像是噩梦一般。
无论怎么挣扎,奔逃,祈祷,都无法醒过来的噩梦。
姬乃向我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当然,她也是从后来赶到现场的伊莉娜那里,得到半推断的“事实”。
在我愚蠢地被爱德华打晕之后,前辈和妙也来到了他身边。
妙姐的状况不太清楚,但是前辈一定是依照与我的约定,前去劝回爱德华的。
然后,他们遭遇了格里高利之剑。
后面发生的事情,从现场的状况也能猜到一二。
散落一地的骷髅兵残骸,四溅的血迹,还有不成样子的遗体。
伊莉娜说,有过战斗痕迹的场所有两处。
一处是在我昏迷的小巷不远的街上。前辈的遗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另一处,则是距离这里有相当一段距离,已经在白月町之外的街道。
妙姐,就是在那里结束了生命。
按照伊莉娜的推断,应该是前辈留下来断后,让两人逃走,也因此遭到格里高利之剑的残忍虐杀。随后格里高利之剑追上了两人,杀害了手无寸铁的妙姐,随后继续追着逃走的爱德华离开了三原市。
非常简单的,听起来没有任何曲折的过程。
但是,就在这短短的数小时中,两条无辜的生命逝去了。
而无能的我,则是在序幕刚刚拉开的时候,就以最愚蠢的方式退场。
如果说要为两人的逝去追究责任的话,杀害两人的格里高利之剑,将两人卷入这残酷的争斗的爱德华,夸下海口却最终什么都没能做到的我……将平等地背负罪责。
我该去恨谁呢?
或许,三者都有吧。
尤其是,对于一事无成的我自己。
上天给了我无数次机会,可是我没有一次能够把握住。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相比奋战到最后的前辈……我简直就是个废物。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受过战斗训练的普通人,面对格里高利之剑,拖延了足以令爱德华带着妙姐逃出数条街远的时间。前辈面对的是怎样的地狱,用小脑都能想象得出。
前辈为了那个承诺,将爱德华带回来的承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我呢?
不仅难看地完败,而且还因迁怒而伤害他人。
姬乃肯定都会嫌弃我了吧。
神父诚恳而真挚的眼神仿佛就在谴责我肮脏不堪的内心。
………………
果然,我就是个“失败品”啊。
什么都……什么都……保护不了。
爷爷……我……究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