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喝啊!!”
伴着将肺内空气全部倾吐而出的大喝,积蓄已久的力量完全爆发出来。
几乎是最完美的时机,手中长枪横扫向对手的身躯。
就在片刻之前,对方的一记斩击刚被我左手盾挡下,回弹的力道令对手灵活的动作微微迟滞。
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躲开这一击。
带着如此的确信,我毫无保留地使出了全力。
裹挟着劲风的一枪,就算是电线杆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扫断。
然而,就在长枪即将捕捉到对手的一瞬间,对方却采取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行动。
本应对这一击应对不及的对手,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倏地后跃。
长枪徒劳地划过空气,枪尖卷起的乱流也只是掀起了对手长裙的一角。
这甚至都没能对对方流畅而华丽的动作造成任何干扰。
就像早有预谋一般,以毫厘之差完美地躲开了我势在必得的反击。
……糟了。
我在心中咋舌。
中计了。刚才的空隙怕也是对手的陷阱,而我竟洋洋自得地自投罗网。
“……哼!”
仿佛是在印证我的想法,黑白相间的身影轻巧落地之后,立刻借势反弹,如同离弦的箭矢向我疾冲而来。
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两人的立场完全掉转。现在攻势已衰全身破绽的反而是我。
但是,我可不会坐以待毙。
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枪,架起盾做好防御姿势,然后眼神追随着对手的身影,推测着对手的动向,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不放过。
对方并不是一直线冲过来。重心偏右,行动路线也稍向右偏——也就是我的左侧。然而对手的眼神却指向了我的右方。
到底是哪边?左还是右?
刚才的假动作令我变得过于谨慎。对手并不是鲁莽进攻的类型,将动作放在左边,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真正的目标是眼神所指的右侧?又或者正好相反,指向完全不相关方向的眼神,正是掩盖真正目的的障眼法?
判断稍有差池,我将会一败涂地。
正是这样的想法,让我错失了重整态势的良机。对手在顷刻间冲到了我的面前。
左半身的肌肤感受到了如同尖锐的针刺般的气息。我急忙对正方向。
可惜为时已晚。
她就这样沉下身子,几乎贴着地面,从我左侧的防御死角冲了进来,用身体强行顶开盾牌,同时右手高高扬起,短刀以大刀阔斧的气势劈向我的颈项。
结束了……
颈部传来了异样的感触,木制的刀刃停在了我的肌肤之上。
“你输了。”
伊莉娜的声音在咫尺响起。
“啊哈哈……伊莉娜真是太厉害了,完全比不上啊。”
我苦笑着,将手中的训练用木枪与木盾丢到地上,以示认输。
伊莉娜也收起木刀,后退一步。
“不是我强,而是你的程度还不够。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输吗?”
伊莉娜直视着我的眼睛问到。
“唔……”我回想着刚才的战斗过程。两次都没能看穿伊莉娜的假动作,使我陷入被动之后又没能采取正确的防御对应。
“应该是……经验不足导致的判断失误吗?”
“错。错的离谱。”
“呜……”
伊莉娜板着脸,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我的看法。这给本就因为败北而有些消沉的我又补了一刀。
“与你所想的恰恰相反。你在战斗中过度依赖理性的判断了。”
“咦?”
还没等我表达疑问,伊莉娜就解释了起来。可是话语的内容却让我有些迷惑。
爷爷曾经说过,战斗中最重要的就是冷静,冷静地注视对手的一举一动,冷静地分析对手的动向,这样才能取得稳固的胜利。
之所以会败北,应该也是我锻炼不足,没能贯彻爷爷的教导所致。
但是伊莉娜的说法……却与爷爷完全相反。难道爷爷错了吗?
“唉……”伊莉娜重重叹了口气,连眼神里都带上了无奈,“飞鸟,你觉得自己脑子很聪明吗?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能做到在敌人做出动作之前就分析出其动向吗?”
“这,这个……”伊莉娜的眼神令我窘迫,她的问题也相当难以回答。
“不……大概……”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我并不算是长于机变的类型。相比于脑子转的很快的姬乃,我则是经常被她骂笨蛋和迟钝……之前爱德华的事件也是,姬乃一下子就能分析出很多东西,而我要等她循循善诱才能勉强理解。
难,难道说我真的是个笨蛋吗?
“谁也没说你的脑子不够用啊。”伊莉娜眼神中怜悯的神色更加露骨,就像是看着死活不开窍的笨小孩一样,这令我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只是相比于理性思考,你的战斗直觉更加出色而已。”
“战斗直觉?”
“对。刚才明明没能判断出我的动向,你却在最终发动攻击前就移向了我进攻的方位——当然,已经来不及就是了。可这已经比束手无策好太多。这就是直觉的功劳。”
是,是吗?我回忆起刚才战斗的过程。的确,在伊莉娜出刀之前的确感到了针刺般的气势,于是下意识转换了方位……难道伊莉娜说的就是这个?
“你要做的,不是绞尽脑汁在自己不适合的地方下功夫,而是更加努力锻炼自己的长处,将自己的战斗直觉磨砺得更加敏锐才对。”
“可,可是,凭直觉战斗什么的,感觉真的就像无脑笨蛋一样……”
“唉,你啊……”伊莉娜又重重叹了口气,“精确地感知对手的气息,身体在意识之前就能做出应对,这可是了不得的天赋啊。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锻炼一辈子也达到不了的程度。知足吧。”
“是,是吗……”听起来……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总之,你要做的就是进一步磨炼自己的感觉,在战斗中不要想太多,用心感受对手的气息,多跟从身体的选择,不要被眼前所见的假象所迷惑。”
也就是说,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好了是吗……
“……嗯,我明白了。”
“还有一点。”
本以为总结已经结束,可是伊莉娜又竖起了一根手指。
“最后的防御失当是你过于审慎,但是之前的反击并不是。以你的速度,就算是被我的假动作所骗,也可以在我做出反应之前攻击到我的。之所以没能做到,是因为你的出枪还不够果断,其中还有迷惘。如果说刚才那个只是技巧上的问题,那这个就是觉悟上的问题。”
“……”
对于伊莉娜的指摘,我无法回应。
只有这个……真的没有办法。之前败北的阴影依然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导致我对胜负过于执着。每一次攻击,我都不由自主地将其与战斗的结果联系起来……大概就是这些,令我的动作变钝了吧。
这可不行。
作为姬乃的护卫,不能被这点小事绊住。我必须更加努力,克服自己的心魔。
“我明白了!伊莉娜小姐,请再来一局!这次我一定会……”
面对燃起了斗志的我,伊莉娜却做出了暂停的手势,同时一只手指了指上面。
“时间到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我随着伊莉娜的手指向上望去。
身着学校制服的姬乃,正双手抱胸,气鼓鼓地站在二楼的窗边。
“你们两个,到底准备玩到什么时候啊!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飞鸟,快点收拾吃早饭!不然要迟到啦!”
“对对对不起!!”
已经这么晚了吗!?忘我沉浸于锻炼之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在作为姬乃护卫的同时,我也是一名学生,理应恪守学生的本分。上课迟到什么的绝对不允许!
“我,我这就来!”
我慌慌张张向伊莉娜低头行礼,然后冲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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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噩梦般的那天,已过了半月左右。我在小早川家的生活也不可谓不充实。与姬乃朝夕相处固然开心,但是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尽管在姬乃与伊莉娜的帮助下我已经打起精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忘掉了过去的伤痛。
相反,它成为了激励我的动力之一。
偶尔念及前辈与妙姐,心中依然像是空了一块,失落与悲伤无法避免。但是,为了不再品尝相同的失败,为了不让姬乃将来遭受同样的悲剧,我必须加倍努力锻炼自己。
变强,变强,变得更强,直到无论是谁都无法伤害我身后的姬乃为止。
出于这一原因,在另一种意义上我要感谢姬乃帮我辞掉了打工。
这样,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用来锻炼。
因为送报而习惯了的早起,正好有了更加有意义的用途。
每天清晨,我都会在后院进行锻炼。而伊莉娜也履行了“随时奉陪”的诺言,一有空闲就对我进行亲身指导——对她我自然是万分感激的。
不只是早上,还有下午放学之后以及晚上,一天三次绝不放松。
暂时的安逸并不代表什么,敌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不能有片刻松懈。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最重要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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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
伊莉娜目送着手忙脚乱准备登校的二人,而在她身后,悄然现身的景秀,体贴地递上了一条毛巾。
“谢谢您。”
伊莉娜恭敬地接过毛巾,抹去了额上的汗水。
“情况怎么样?”
景秀微笑着询问。至于问的是谁的情况,自然无需多言。
“说是进步神速也不为过。”伊莉娜停止了擦汗,垂手而立,“身体素质,领悟力都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十分努力。虽然还有些过于在意过去的事情,但这都可以克服。假以时日……不,恐怕三个月后,我就不是她的对手了。”
“哦……这还真是。能得到你如此评价,这孩子真是不容易呢。”
对于伊莉娜的赞誉,景秀露出了赞叹的神情。
“只是……”伊莉娜少见地迟疑了。对于这件事,她也在犹疑要不要向景秀说明。毕竟这只是她片面的推测,并无确实的证据。但是在景秀鼓励的眼神下,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只是我认为,飞鸟有些‘危险’。”
“这怎么说?”
景秀并未显得特别惊讶,在一甲子有余的岁月里,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有惊讶的功夫,还不如多了解一下情况来得有用。
因此,景秀自然地示意伊莉娜继续说下去。
“工作负责,为人诚恳,对姬乃也很尽心……本不应该对这样的人有所怀疑。但是就这段时间交手的情况看来……飞鸟的心中,藏着一只猛兽。”
伊莉娜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表达。
“您说过,战斗的方式能忠实表现一个人的灵魂。飞鸟的动作堂堂正正,基础扎实,看得出是经受了正统的锻炼。只是,偶尔会无意识地使出奋不顾身的招式……我从中感受到了危险。”
伊莉娜不禁回想起那个黄昏的一幕。沉浸在悲伤之中,被她揍得遍体鳞伤的飞鸟,最终像是走投无路的凶兽般,爆发出了惊人的破坏力。那时,飞鸟的眼神中没有了一贯的保守与木讷,也没有先前的沉郁之色,取而代之的是猛烈燃烧的名为疯狂的火焰。
这几乎是伊莉娜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恶寒”。即便是当初在贫民窟,第一次见到正当盛年的景秀时,伊莉娜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潜藏在飞鸟眼神深处的凶戾之色,正是对战斗本身极度的渴望与沉醉。狂暴的气息令人寒毛直竖。
以至于,之前一直处于优势的伊莉娜,在一拳之下就难以继续战斗下去。
伊莉娜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凶狂的犬只固然可以打倒更强大的敌人,但是谁能保证它有朝一日不会在狂暴之下对主人露出獠牙呢?
“现在,那头野兽还被重重枷锁禁锢着,但是如果有一天……”
伊莉娜咬紧了嘴唇。
“伊莉娜。”
景秀温和的声音,令伊莉娜略微平静了一些。
“决定人会采取何种行动的,终究还是人的意志。这点你不是比谁都更清楚吗?”
景秀伸出手,轻抚着伊莉娜的头。
这久违的养父女之间的亲近举动,令伊莉娜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同时,也令她羞赧不已。
“你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出色的侍者。飞鸟那孩子会如此依赖你,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和尊敬,不是吗?我知道,你的不安源于她与你的某些相似之处,但正因如此,你应该更对她有信心才是啊。”
景秀收回手,直视着伊莉娜的眼睛,似是要为她注入力量。
“放心吧,那孩子最终也会变得像你一样出色而可靠的。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帮助孩子们早些成长起来。这也是身为侍者的重要职责啊。”
“……嗯,了解了。”
点点头做出简短回应的伊莉娜,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苦恼与纠结。
“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做好两个人登校的准备……”
“不,还是让我来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偶尔休息一下怎么样?”
对于义父的提议,伊莉娜无法拒绝。
面前这位真正意义上对她有养育之恩的老人,可以说是她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了。
望着老人欣然投入工作的背影,伊莉娜陷入了沉思。
相似之处吗……或许,自己真的是如此考虑的吧。甚至有可能将自己的遗憾托付在了继任者的身上。义父或许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默许自己对飞鸟的培养。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自己才会对飞鸟的状况如此敏感。
伊莉娜由衷地希望,飞鸟能够比自己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