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yumu
“小千代现在方便吗？”
“是小步姐姐吗？快请进来吧！”
回应小步询问的，是从病房里传来的欢快的声音。
得到了允许的小步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病床上，满心期待地望着小步……啊，确切地说是望着小步右手的千代。
“听玲奈姐姐说，小步姐姐带着蛋糕来探望我，我就很期待呢！”
千代口中的“玲奈姐姐”，就是她的担当护士，那个一脸冰冷，不止一次数落过小步不守规矩的北条玲奈。
说实话，小步根本无法把那个能杀人的眼神，与“玲奈姐姐”这可爱的称呼联系在一起。
“啊，好过分，小千代只是期待蛋糕吗？”
“怎么会呢，我也很期待小步姐姐来啊。”
虽然这么说，不过千代的目光还是紧紧锁在小步手中拎的纸盒上。
“真是的，别看啦，一整个都是你的，放心吧。”
小步笑着来到椅子边坐下，将手里的纸盒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要现在就吃吗？”
“哎嘿嘿……如果可以的话……”
千代不好意思地笑笑。
于是小步打开纸盒，用托盘小心地盛了一块，连着叉子递到千代面前。
“嗯~~~好甜！”
千代舀下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随即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是吧是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呢！本来是想自己做了带来，但是怕自己手艺不精，所以还是去商业街常逛的店买了一个啦。”
“怎么会呢？上次小步姐姐带来的饼干很好吃啊。”
“是，是吗？你喜欢就好啦，哈哈。”
被夸奖的小步立刻进入了飘飘然模式。
“不过小千代吃这些没问题吗？血糖啊什么的……”
“没关系啦。糖尿病人才需要注意血糖，玲奈姐姐还说我最好是多补充一些糖分呢。毕竟平时吃的不多，身子还有些虚。”
“那也不能只靠蛋糕啊，平时不好好吃饭可不行呢。”
“前段时间的确是没什么胃口，不过这两天已经好多啦。只是医院的饭菜……”
小千代欲言又止，随后尴尬地笑笑。
小步顿时想起当年如同地狱般的就餐时间。
“也，也对呢，啊哈哈……那些东西简直不是给人吃的嘛……”
完全闻不到香气的白米饭，干硬几乎没有一点点白花的肉，蔬菜倒是花样翻新，但是全部淡而无味，甚至还经常出现大量的青豆！
营养方面自然是没的说，但是口味上一点点都没有考虑到用餐者的心情。
简，简直就是噩梦啊。小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找我吧，我来给你带！除了忌口的东西我什么都去准备！”
因为同样的悲惨遭遇而感同身受的小步，决心一定不能让千代吃苦。
“谢谢小步姐姐！”
看来就算是懂事的千代，也难以忍受医院的伙食。
她望着小步的仿佛膜拜般虔诚的眼神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充分享受着美味带来的幸福感的千代，没过多久就停下了手。
“怎么啦，吃不下了吗？”
“不……”千代望向了小步，“只有我一个人在吃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小步姐姐也一起吃吧。”
“这怎么行呢，这可是给小千代买的蛋糕呀。”
“既然是给我买的，那就是说我可以随意处置咯？我想跟小步姐姐一起吃，小步姐姐就别客气了嘛。”
“真，真的可以吗？”
小步的脸上混杂着期待和不安。
“嗯，真的真的。”
“那，那我就真的不客气啦！”
说完，小步也自己用纸盘盛了一块蛋糕。
“啊…………”
蛋糕放入口中的刹那，小步升华到了灵魂出窍的状态，整个人像是被完全融化了一般，全身都放射出如同悟道一般的圣洁光芒。
千代不禁想，看着小步吃，比自己品尝还要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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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一块蛋糕就被两位正在发育的青春期少女轻松消灭，连一点点奶油都没剩下。
虽然小步对甜食相当的喜爱，但是毕竟是探望千代的礼物，所以她还是拼尽全力克制了自己的欲望，把大部分的蛋糕都留给了千代。
“不过话说回来，小千代胃口还真好呢。”
小步不由感叹。虽说对于女孩子甜食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然而千代这么瘦小的身子轻描淡写地吃下几乎一整个蛋糕还是有些惊人的。
“哎嘿嘿……其实刚刚做完训练没多久，肚子正好有些饿了呢。”
“是吗？那个……情况怎么样？”
小步小心翼翼地提问，生怕踩到地雷。不过千代似乎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听使唤的地方还是没什么变化啦。不过这两天感觉体力稍微增长了一点呢。玲奈姐姐也说这说不定对手术也会有正面作用。”
“那就太好了。”
小步开心地笑了起来。
“毕竟跟小步姐姐做了约定，我可要努力才行呢！”
然而，当千代提到“约定”的时候，小步的脸色就暗了下来。
“怎么啦小步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敏锐的千代立刻察觉到了小步的神色变化。
“其实……”
小步犹豫了片刻，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个告诉她。然而这件事千代也有知道的权利，况且小步心中充斥着不吐不快的情绪，她甚至在潜意识里想要向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妹妹来寻求安慰。
所以，最终她还是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明明小千代在为了约定而努力，我这边却……不仅没有进展，反而还……”
小步自责地紧咬嘴唇。
“那也是哥哥的问题，小步姐姐已经在努力了啊。而且，‘不能放弃’，不是吗？”
千代对小步露出了微笑。
小步蓦然惊醒——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竟然还让一个病人反过来鼓励我。
“就是呢，这种程度可别想让我认输，就像小姬和清美她们说的那样，等修学旅行的时候让那个笨蛋好好看看，等到离开了我们可就没这么有趣的事情啦！”
“哎呀，小步姐姐这么一说我都有点想去了呢。”
“小千代还没到时候嘛，赶快治好病，等明年就能玩个痛快啦！”
“说的也是呢！”
两人相视而笑。
“对了，小千代……”小步突然想起姬乃之前说过的一个推断，“小姬之前说过，川崎只会趁你睡觉的时候来，而你那时候其实都是在装睡的……是真的吗？”
“这个都被发现了呀，姬乃姐姐可真是厉害。”
千代苦笑起来。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有意的。只是我每次因为吃药或是疲劳睡下，醒过来之后身边总是会多出水果杂志之类的小礼物。每次都是玲奈姐姐告诉我哥哥来过。起初以为只是时间不巧，然而日子一长就有些怀疑了。”
“有一次康复训练的时候摔了一下，撞到了手肘，实在是很痛。虽然躺在床上，可怎么都睡不着。然而就在这时候，听到了哥哥推门进来的声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只好装作已经睡下了。然后哥哥就在椅子上坐下，讲起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只要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就乖乖躺到床上装睡，十有八九能正好逮到哥哥，这大概就是‘守株待兔’吧。”
千代因为觉得好玩而笑了起来，但是小步能够理解，这笑容背后到底蕴藏着多么复杂的感情。
她在脑中描绘着当时的景象。
夕阳照进病房，将屋子里涂上了一层淡金色。坐在病床前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向病床上的妹妹讲起了学校发生的趣事。而妹妹，却静静地“熟睡”着。忽然，女孩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就像是停落于花瓣上的蝴蝶展翅欲飞。慌张的少年匆忙站起身想要离开，没想到起身的动作发出了更大的声音，他僵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幸好女孩只是略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而已。仔细观察良久的少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继续讲述着或微不足道，或令人捧腹的校园琐事。两个人就这样遵守着各自完全平行的“默契”，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探病”。
当太阳沉入到地平线以下，屋内的淡金色逐渐消退，夜幕笼罩了整个病房。两个身影，也变成了一个。病床上的少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灵动水润的双目凝视着雪白枯燥的天花板，嘴角勾起不知是喜悦还是忧愁的微笑。
这是怎样温馨而又哀伤的场景啊。
小步禁不住流出了泪水。
“哎？小步姐姐怎么哭啦？”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感动……”
小步赶紧擦擦眼泪。
“是吗？我是觉得挺好玩的呢。小步姐姐你不知道，哥哥他来的时候特别神经过敏。有时候我故意做出点小动作，立刻就吓得他动弹不了呢。他可想不到这些都被我看在眼里，想想就觉得好有趣！”
……哎？
小步这才发现千代的反应似乎跟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带着点小恶魔气质的笑容，将小步内心的哀愁想象彻底冲散了。
什么嘛，小千代原来乐在其中啊，还害我瞎操心。小步心想。
被千代传染，她也不禁开始想象，如果翔一知道自己每次小心翼翼的“偷偷探望”竟是这种情况，会是怎样一副有趣的表情了。
“不过单凭聊天的内容就能猜得这么准确，姬乃姐姐也太厉害了吧。好想见见她呢。”
千代无不遗憾地说着。
“抱歉啊，今天本来也想把小姬带来的，可惜她现在基本是完全禁足，除了学校哪里都不能去，刚放学就被接回家里去啦。飞鸟也要跟她一起，今天清美还要帮忙店里，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过来了呢。”
距离小早川家遭遇袭击已经过去了三天，但是小早川家的警戒态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周末的时候姬乃就因为禁令没能出门参与川崎的搜索，上学也恢复了伊莉娜开车接送。一放学就能从窗口看到小早川家的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旁边就笔直地矗立着一板一眼的女仆小姐。
每天姬乃看到这一幕的表情都相当的有趣呢。
“没关系呀，小步姐姐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反正机会还很多，以后也能见面嘛……如果没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哎？”
千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小步愣住了。
“意，意外！？”
“啊，对，对不起！我并不是诅咒姬乃姐姐出什么事情！”
千代连忙摆摆手。
“其实是昨天见到了一个认识的孩子，是个叫小萤的女孩。之前因为太贪吃得了胃病住院，前段时间已经康复离开了。她说，有个在住院时候对她很好的姐姐去世了。那位姐姐我也见过，虽然最近不住院了，但是之前也是在c栋的病友。既温柔又爱照顾人，小萤很喜欢她。好像是因为事故离世的，明明病情刚刚有点起色……小萤提起这个就特别消沉，似乎她刚好目睹了事故的全过程，所以她妈妈才带她来做一下心理诊疗。所以这两天经常就想到人生无常，有些事情想到了就该趁早做什么的……啊哈哈，一下子就悲观起来了，真是对不起。”
千代带着歉意笑了笑。
虽然千代提到的那个“姐姐”，小步总觉得有些挂心。但是比起这个，千代的情况更令她担忧。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突然反复了可不行。
“事，事故什么的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嘛。倒不如说正因如此才应该珍惜眼前，全力拼搏不留遗憾呀。对未来过分悲观可是不行的哦，那也是一种逃避。别犹豫，向着目标全力猛冲就好。”
“嗯，小步姐姐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小步姐姐要不要跟哥哥告白看看呢？”
“嗯……哎？”
小步突然愣住了。
刚才小千代说了什么来着？
告……白？谁？对谁？我吗？对川崎那个家伙？告，告告告告告告告告白？？！！
小步的大脑转瞬间当机了。
“小小小千代你在说说说什么我完全不不不不不不明白啊！”
小步矢口否认，然而遭到千代突然袭击的她，已经彻底乱了阵脚。
“小步姐姐你就承认了吧，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呢。小步姐姐喜欢哥哥对不对？”
“哎？那……那个，也，也不能说是喜欢，只，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被拆穿的小步，又拿出了惯用的借口。
“哎呀呀。”
千代心想，没想到小步姐姐还有这样可爱的地方，这下都有点不忍心了呢。
不过，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为了找出代替迟迟无法踏出一步的自己行动的人，这些也是必要的。
“干脆就在修学旅行的时候告白不好吗？肯定会给哥哥留下相当难忘的回忆的。”
“这，这个……大，大概还有点早吧……我还没整理好心情，而且川崎说不定也不会看上我这样子的……”
一向积极的小步，总是在翔一的事情上打退堂鼓。这点连千代都能看出来了。
“怎么会呢。除了姬乃姐姐，哥哥平时提到最多的就是小步姐姐啊。”
“肯定只是抱怨吧！对，抱怨我平时总是打他，像个男人婆什么的……”
“不啊，哥哥说跟小步姐姐在一起很放松，完全不需要在意些有的没的。我这做妹妹的都要嫉妒了呢。”
“~~~~~”
小步急忙举起双手捂住了脸。
其实，这里千代做了点小小的加工。翔一自然不会说跟小步在一起轻松如何如何，经常提到她倒是真的。上面的那句只是千代自己的感觉，根据哥哥平日的态度推断出来的结论。
——这也不算是骗人吧。千代心想。
“对，对了！我，我如果跟那个笨蛋告白的话小千代不会介意吗？就像是把哥哥抢走了一样什么的……”
“当然会啊，因为我也喜欢哥哥呢。”
“你看吧？所以……啥！？”
小步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喜，喜欢？哦对对对，小千代很喜欢哥哥呢……”
“不啊，是男生女生之间的那种喜欢。这样说来，我跟小步姐姐是‘对手’呢。”
………………
小步徒劳的挣扎被无情击碎。
“哎？那，那………………”
小步呆住了。
妹妹跟哥哥……可以这样吗？
但是两个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好像真的没问题。
那既然如此的话，她刚才……
小步已经彻底陷入混乱。
在这混乱之上，又浮现出一个念头。
“根本赢不了啊。”
千代是个乖巧又可爱的妹妹。哥哥不仅十分爱护她，还因此背上了沉重的负罪感，每每前来探望，还辛苦打工给她买礼物……
而自己呢？除了整日对骂就是上演全武行，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次元啊。
被对方当做“对手”根本都是莫大的恩赐了。
“为，为什么？”
小步纠结良久之后还是问出了这个她现在最为在意的问题。
“小千代明明也喜欢川崎，为什么还要让我告白……”
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想成全我吗？
小步想道。
虽说得知千代也喜欢翔一这个消息，她感到了震惊和同等程度的绝望，然而这样放弃追求自己的幸福，小步是绝对不允许的。
“小步姐姐可能误会了。”
千代浮现出一丝带着挑衅意味的微笑。
“我可完全没有把哥哥让给小步姐姐的意思哦。其实我年纪还小，这究竟是不是爱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不希望哥哥离开我身边。但是以我现在的状况，没办法做出什么行动。况且手术在即，我还自顾不暇呢。所以小步姐姐，留住哥哥的任务就拜托你了。”
“没关系，就算小步姐姐不小心得手了，我再从小步姐姐手里把哥哥抢回来就行了嘛！”
千代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纯洁无暇。
“啊，啊哈哈……”
背后不禁冒出冷汗的小步也只能苦笑了。
“小步姐姐承载的可是两个女孩子恋爱的未来，绝对不能松劲哦。”
“……嗯，放心吧，交给我了！”
“对手”的激励，让小步燃起了斗志。与千代相似，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是真的日久生情，还是仅仅是对于平日里一同打打闹闹的朋友的依依不舍？
但是，如果让翔一离开的话，一切就真的都化为泡影了。自己的感情，还有千代的感情……都将在破土而出之前不得不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机会……
“正好今天时间还早，咱们就来讨论下告白行动的细节吧！”
“哎！？现，现在就要说这个吗？稍，稍微再缓两天行不行？”、
“不行，修学旅行不是在这周末吗，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呢！无论是满天闪耀的花火之下，还是幽静秀丽的林间，两个人……啊，想想都觉得好浪漫！小步姐姐刚才不是还说要放手一搏吗？来嘛来嘛！”
“不，不要啊~~~”
………………
看来，踌躇满志的吉川步，距离真正可以踏上“战场”，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