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himeno
明明前一刻还聊得好好的,下一刻就突然神经兮兮地望向前方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飞鸟偶尔会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
今天的情况就是一例。明明刚刚还在聊她的事情呢,突然本人就转到一边去了。
这次必须得好好说说她才行——心里这么想着的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飞鸟做出这种类型的举动,也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而所谓的原因,通常只有一种,那就是——
仿佛印证我的想法一般,“大家安静,快躲到我身后!”
飞鸟的警告声响起。
与此同时,我明确感受到了,飞鸟凝注的黑暗之中,有“什么”存在。
似曾相识的恐怖感觉,似曾相识的危险气息,似曾相识的淡淡腐臭。
突然沿着脚下袭来的阵阵寒意也唤起了那讨厌的记忆。
“飞鸟,难道说是……”
“嗯,没错,跟‘那个’很像的气息。”
“那个”。曾经在平平无奇的找猫活动中,突然在小巷里现身的,一度被误以为是小满化身的魔物。
不,现在想想,那种形态,用“僵尸”来描述或许更贴切一些。
高度腐烂的躯体,怪异的行动模式,就算肢体折断也不受影响的可怕的运动能力,还有超乎想象的巨大力量。
以及,那双毫无生气的,发出如同荧光一般幽绿色光芒的眼睛。
对,就像现在我所看到的一样。
“大家快关掉手电!”
这么说着我率先按掉开关,把手电丢进兜里,然后一手一个,抓住清美与小步,拖进了旁边的树丛中。
“小姬,这……唔,呜呜!!”
我急忙捂住小步的嘴,随后尽可能地压低音量向她解释。
“交给飞鸟就好,千万不要出声,可以的话呼吸和心跳都控制一下!”
这绝对是不是在开玩笑。与类似的家伙照过面的我,深知这种东西的恐怖。
微小的响动都有可能引起它的注意,而当它将目标转换到我们这边的时候,基本就意味着完蛋了。
飞鸟再怎么强,一边保护三个人一边与这种怪物战斗,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上次只是保护我一个人,就让她差点吃了大亏。
“可,可是……”
小步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次清美都开口制止了她。
“交给飞鸟吧小步,我们出去也只是扯后腿而已。现在关键是藏好自己,不要让她分心。明白了吗?”
小步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第一步的问题就算解决了。
我与清美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将视线投向了飞鸟那边。
飞鸟也刚好看向了这里,视线相遇之后,我们同时点了点头。
于是她飞快地将视线移开。
这种时候,哪怕是视线的交流,都有令敌人察知我们存在的危险。
我紧咬嘴唇。
很担心,很担心飞鸟……但是现在对她最大的帮助,就是乖乖躲在一边,什么都不要做。
为什么我这么无力呢?哪怕能起到诱饵作用也好。
但是我很清楚,做出这种蠢事也只会让飞鸟因为担心我而分心而已。
所以,现在的我,只能咬着手指躲在一边,看飞鸟一个人在那里冒生命危险战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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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非常担心飞鸟的状况,但是她冷静的表情还是让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一旦转入战斗状态,飞鸟的表情就没有了平时的木讷和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冷静和沉着。
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可靠,也只有现在这种时候了。
与我交换视线之后,飞鸟就再也没有看向这边,而是死死盯着魔物藏身的黑暗。
手电已经全部关掉,所能借助的光源就只有树叶间漏下来的黯淡月光。
黑暗牢牢阻挡着视线,只有魔物幽绿色的双眼格外醒目。
飞鸟神色凝重地与幽绿色的双眼对视。
不知是被飞鸟的气势震慑,还是意图观察敌人的状况,魔物并没有行动。只是与飞鸟静静地对峙着。
不,这有些奇怪。
看上去就像僵尸一样的这种魔物,真的有这样的智能吗?
不管怎样,对手按兵不动,这边却无这种必要。
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我们躲在相对安全的地方,飞鸟至少可以稍微放开手脚战斗吧。
我刚想到这里,面前的飞鸟也有了动作。
她将手伸到腿边,拔出了匕首。
她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飞鸟并没有急于攻击,而是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光亮得如同镜面的刀刃,将淡淡的月光投射到了黑暗之中。
尽管不知魔物还能残余多少智能,但是光感显然还是存在的。
月光的光斑在两只幽绿色的眼睛间游走,幽绿色的光点似乎闪动了两下。
随即,巨大的魔物从黑暗之中一跃而出。
看来飞鸟的挑衅相当有效。
她所站立的位置,刚好是一块小小的空地,头顶枝叶稀疏,洒下的月光令那里比周围稍稍明亮了一些。
再怎么适应夜间环境,飞鸟毕竟还是人类。比起黑暗来说,哪怕有一些光亮,视野也会好上很多。
所以,放弃这得之不易的地利是很不明智的。
虽然平日里飞鸟时常会有少根筋的感觉,但是战斗中的判断向来相当准确。
这也算是一种不可思议了吧。
而现在,我也只能期望,这种不可思议能够成为胜利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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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魔物已经从黑暗中现身,就意味着对峙阶段也进入了尾声。
然而展露在眼前的魔物姿态,却令我更加不安。
斑驳剥落的毛皮与血肉也好,不自然的动作也罢,都与小满那次一般无二。
但是形体与威压感上则完全不同。
上次如果说是大一点的猫科动物的话,那这次的对手可以说是大型犬类,而且还是个头相当可观的那种。
普通站立高度就有半人多高,四肢粗壮姿态凶厉,比起獒犬也不遑多让。
尤其是那分不清是狼还是狐的面容,将我立刻想到前几天家中的入侵者。
那种可怕的东西,再加上僵尸一般力大无穷与根本打不死的特质……
那岂不是很不妙了?
我急忙将视线移向了魔物的身后。
虽然视野不佳,但是尾巴只有一条,还是能明显看出来的。
太好了,似乎与那个绯什么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然而确认了这一点,也并不能改变现状。
这从飞鸟的表情就能看出——她依旧没有一丝松懈。
而事实很快就证明,这种全神戒备并不是多此一举。
魔物以僵硬的动作缓慢行走了数步,突然极不自然地弹起,猛扑向飞鸟!
即便是一直关注着那边的状态,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可飞鸟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惊慌。该说不愧是“专业人士”吗,她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对手的攻击轨道,只是侧过身子就闪开了这一扑,同时手中的匕首在敌人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伤。
飞鸟顺势转身,继续与越过她身后的魔物对峙着。
这似曾相识的应对方式,正是前几天景秀爷爷对付入侵者时候以逸待劳的打法。
不知是有意学习,还是仅仅是做出了这种情况下她认为正确的选择,总而言之,结果就是我的面前展开了一场似曾相识的攻防。
虽然飞鸟曾经很谦虚地表示过,自己的战斗力还远不如景秀爷爷,但是在我看来,她的表现与景秀爷爷一样精彩。
间不容发之际闪过对方的攻击,同时施以精准的反击。在一次又一次的身影交错中,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痕。
诚然,对手与之前不同,看上去已经失去智能,只会不断地重复起身,飞扑,扑空后笨拙落地的过程,但是速度却出奇地快,破坏力也不容小觑。
从魔物一次次落地后我这里都能感受到的明显震动,以及面前飞扬的草屑与尘土看来,这样有力的一击如果落在我身上,以我的小身板恐怕立刻就会一命呜呼了。
然而面对这样的攻击,飞鸟依然沉着冷静地持续着闪避与反击的循环,而她能够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小小匕首而已。
目前一人一兽还保持着拮抗之势,不过或许不久之后,战况的天平就会像几天之前那样,渐渐向一方倾斜。
只是,两次战斗的某个不同点,导致两次战斗出现截然不同的发展。
景秀爷爷的对手是所谓的魔兽。尽管听上去很不讲道理,而且似乎还会喷火——这是后来向露娜证实的,由于景秀爷爷的活跃,在目睹这一幕之前,入侵者就变成了不会动弹的尸体——然而它毕竟是个活物。受了伤会流血,体力会消耗,会暴怒会胆怯,受到致命攻击就会死。
然而飞鸟面对的这家伙却完全不同。无论身份还是特性都是谜,仅能获取的一点信息,还是从唯一的一次与它的“同类”对战中得来的。甚至不能确认这些信息在这次战斗中是否有效,因为它们仅仅是有些像而已,根本无法确认是不是同一“物种”。
可到目前为止,它们的种种表现都非常相似。
尤其是根本无惧伤痛这一点。
飞鸟的攻击几乎没有落空。这并不是说她的反击比景秀爷爷的更为凌厉,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如此,匕首与西洋剑的长度也是完全无法相比的,二者做出有效反击的难度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自称水平远逊的飞鸟,以同样的战法能够做出多次有效攻击,靠的完全是对方的“配合”。
之前的那个绯什么,至少还会对景秀爷爷的反击有所忌惮。不仅在攻击中有意识地修正轨道,甚至还会刻意从景秀爷爷未持剑的左边发动攻击。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景秀爷爷的闪避反击效果已经不如刚开始战斗时那般明显了。
然而飞鸟的对手却完全没有类似的迹象。
只是不停地从正面,从正中间向着飞鸟一次次地发起冲击。那姿态与其说是执拗,倒不如说能感受到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机械感。
面前的一幕,比起战斗,更像是电影中戏剧化了的斗牛场景。
魔物就像是被刺激被吸引的疯牛一般,执着地反复扑向飞鸟,丝毫不顾锐利的匕首在自己身上刻下伤痕。哪怕有几道伤口几乎深可见骨,魔物的动作依然没有一丝减缓。
景秀爷爷可以通过一次次的反击消耗对手的体力,从而造成空隙,以发起最终的致命一击。而飞鸟却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她的对手不仅不知疲劳,连伤痛的感觉都没有。尽管肋腹之间已经被重重插上过一刀,行动之间甚至都会漏下来一些我根本不愿意去想象那是什么的东西,但它的每一次扑击,还是那么迅猛而有力。
体力和精神力被一次次消耗的,恰恰是飞鸟自己。
渐渐地,飞鸟的动作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敏捷了。急速转身之际被甩出的汗水,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不妙了。这简直就像是曾经那次战斗的翻版。
在那个阴暗的小巷里,飞鸟为了保护我,不得不一步不动,正面接下所有的攻击。如果不是川崎及时赶到转移魔物的注意力,恐怕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而这次,飞鸟虽然没有了挂碍,但是对手的力量和速度明显比上次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
尽管手中持有武器,但是这场战斗几乎是无法取巧的正面对抗,力量与力量的相互倾轧。
稍弱的一方,终将被碾得粉碎。
我不禁紧咬嘴唇。飞鸟在技巧与反应上占上风,但是耐力方面无疑是“弱”的一边。
持久战对自己明显不利,她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才对。为什么还要采取这样的战术?
我紧紧咬住嘴唇。不这样的话,我很可能会叫出声来。
身边的小步和清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可以感到明显的焦虑感蔓延开来。
看来,两个人都察觉到战况不容乐观了。
如果,如果飞鸟手中有趁手的武器该多好。
那面沉重的大盾,肯定能够轻易地挡下魔物的攻击。银色的长枪应该足以将其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但是这一切都是空谈。
我们是来参加修学旅行的,飞鸟不可能携带那么显眼的武器。能有一把匕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这还要归功于伊莉娜的神经质和“多此一举”。
所以,都是我的错。
我又因为自己的任性,害得飞鸟身陷险境。
——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意外而已啊。
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这样说着,可是,自己说出这些,实在是有种逃避责任的味道。
我……
“嘶!!”
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突然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是小步发出的声响。
明明都让她保持安静了……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想来只有一种可能。
我几乎飘走的意识与眼睛重新连结,随后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一幕。
面对再度扑向自己的魔物,飞鸟闪身挥下手中的匕首。刀刃深深没入魔物的右前肢。
然而,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伤势在意过的魔物,却突然挣扎了一下。
不知是刀刃恰巧触碰到神经引起的单纯肌肉反应,还是在这一瞬间痛觉重新回到了它的身上。无论如何,这下意料之外的挣扎,却彻底打乱了飞鸟的步调。
刀刃似乎因为挣扎而卡在了魔物前臂骨的缝隙之间,无法拔出。飞鸟本人也被其动作拉扯得一个趔趄。
魔物自然没有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滴答着诡异色彩涎液的巨口向着飞鸟咬去!
飞鸟急切间调整姿态,好不容易躲过了致命一击,然而脖颈却在兽吻下擦过,光滑的肌肤上瞬间飙起一道血线。
更糟糕的是,因为这下冲击,她的手,放开了匕首。
魔物就这样带着她唯一的武器冲到了一边,压低身子蓄势待发。
而另一边已经受伤的飞鸟,就算伤势没什么大碍,但是失去了仅剩的武器,赤手空拳对敌之前苦战的对手,状况的险恶是不言而喻的。
魔物发起的下一击,恐怕会是最后一击,也将是决定生死的岔路口。
我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现在,我只能凭借痛感刺激自己,才能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飞鸟分心。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走神,可能就会要了她的命啊。
我强自忍住立刻飞奔出去护住飞鸟的冲动,拼命地为她祈祷着。
说不定,飞鸟之前的攻击已经奏效,魔物在下一刻就会倒下?或者这阴沉的天气是雷雨的前兆,马上就会有一道霹雳降下在敌人身上?
然而与我的愿望相反,毫无感情的魔物,终究还是发动了攻击。
比之前任何一击都要迅速,灰色的身影化作一阵疾风,划出僵硬而丑陋的轨迹,向飞鸟疾冲而去。
…………
就在这时,飞鸟突然起动了。
之前只是节省体力原地迎击,仅仅以最小幅度动作闪避的她,突然面向着魔物猛冲出去。
速度,丝毫不亚于眼前的怪物。
在双倍以上的相对速度下,一人一兽的相遇时间比预想中大幅提前。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飞鸟就冲到了魔物面前。
魔物尚在地面上奔行,还未来得及做出扑击的动作。
——不过,它似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飞鸟做出了出人意表的举动。即便是接近了魔物,她的速度也没有一丝放缓,相反甚至比刚才还要快。整段奔跑过程中她一直在加速。
就在我以为她要与面前的魔物相撞时,她抬起的左脚,重重地踏了下去。
这不是为了继续奔跑的脚步,而是如同急刹车一般的一踏。
偏偏下脚的位置,是插在魔物前足的刀柄。
急速奔跑产生的巨大冲击力,通过这斜向下的一踏,完全传导到了刀柄上。原本还有一半显露在外的明晃晃的刀刃,瞬间完全没入魔物的前足。
多余的部分,直接穿过整条前肢,钉入地下。
突如其来的制动,令魔物完全失去了平衡。
就算没有痛感也没有感情,但是物理法则是绝对无法违抗的。
魔物失衡腾空,整个身躯,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飞鸟的攻击范围之下。
相比于攻击动作完全被打乱的魔物,飞鸟却没有就此停下的迹象。
她踩在匕首的刀柄上,右脚如同某足球漫画的主角一般,向后高高抬起。
那仿佛是悬起的断头台上的利刃,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这动作中蕴含着的破坏欲念,是如此的强大与明显,以至于我的大脑完全被欺骗,甚至已经开始浮现出片刻后未来的景象。
——那与随后从眼睛传来的图像一般无二。
蓄势到极限的右脚,裹挟着双倍速度的冲击力与飞鸟自身浑厚的力道,直降而下。
如同挥向魔物的一柄利斧,如同刽子手掌中无慈悲的巨刃。
遭到这雷霆般一脚直击的魔物头颅,直接“消失”了。
我仅能从骨骼碎裂的声音判断,它或许是被“踢碎”。至于具体是颈骨折断被踢飞,还是整个头颅被粉碎,亦或是干脆被踢进了胸腔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完成了这处刑般一击的飞鸟,又在惯性作用下往前踏了两步才停下来。
她转回身,拔出匕首后,又干净利落地在魔物一动不动的“尸体”上踏了几脚。
咔咔声再度传来。这大概是为了防止它能够行动,而粉碎了脊骨与四肢吧。
我不禁想起上次飞鸟解释的时候,那有些腼腆的表情。
该不会那次我见到的难以言表的尸体,就是这样的暴行下的产物吧。
虽然看到产物本身还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就这样目睹了全过程,确实是有些反胃。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飞鸟那个笨蛋,明明藏着这样的杀招,为什么不早点使出来啊。
就会让人担心。这次可得好好跟她抱怨一下。
这么想着的我,从树丛中站起身。
然而,就在我刚要迈出脚步的时候,突然发现飞鸟身后的树丛里,蔓延着有些异样的黑暗。
紧接着,那黑暗中突然亮起两点幽绿色的光芒。
“飞鸟!小心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