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masanori
“这tm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穆兹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伴着什么东西击打钢板的铿铿声。
“别白费力气了,坐下来节省一下体力,没准还能多活几个小时呢。”
听到了这些的正宪,自然不会放过激怒他的机会。
敲打钢板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的就是带着怒气的脚步声。
矮小的黑影出现在了正宪面前——那是不可能的。
“你又在那废话什……人呢!?”
穆兹的声音在正宪左边一米左右的距离响起。
“蠢货,这呢。”
正宪做作地叹了口气。虽说是他主动挑衅,可是对手蠢成这个样子,都有些超越厌恶反而觉得有些可笑的感觉了。
脚步声转向了正宪的位置,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穆兹的手一把抓住了正宪的衣领。
“哦,这次能找准位置了,看来听声辩位的有效距离不长啊。这一路过来没被瓶瓶罐罐的绊倒也真是不容易,今后为了自己活命最好还是磨练一下这本事吧……哦忘了,你们已经没有什么‘今后’了,哈哈哈哈!”
“啧!笑什么!!!”
穆兹将正宪丢到地上,再度疯狂地踢打起来。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正宪的笑声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行了,到此为止吧。”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白色的光芒一同接近,帕尔杜斯冷冷地制止了手下的施暴。
不过,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在第一时间出手拦住穆兹了。
大概是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已经没有闲心再装模作样了吧,正宪心想。
“头儿,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
短短两个字的回答,然而却带着说不尽的疲劳感。
“咳咳……呸。都说了,别想从这出去。乖乖陪我一起等死吧。”
正宪清了清嗓子之后,吐出一口血沫。
“别胡扯了!你肯定留了逃跑路线了对吧!说啊!!”
穆兹又把正宪拽了起来,微弱光照下的表情,就像是被下了死亡通知的绝症晚期病人一样,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真是难看啊。明明毫不犹豫地伤害别人,却对自己的死亡如此害怕吗?
“打定主意要同归于尽,为什么还要留退路啊,你到底是有多蠢?”
“你是不是疯了啊!!”
说不定呢。比起这个为了求生难看地挣扎着的家伙,自己这样毫不在乎的家伙或许真的算是“疯了”。
但是正宪却对这种说法感到了本能的厌恶。
“被一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闯到别人家里大开杀戒的人说成是疯子,可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啊。”
“少废话了!异端就乖乖地上火刑架好了!为什么要反抗啊!”
“哼。”
正宪干脆移开眼神。跟这种垃圾废话再多也是无用,他已经不想再进行这种毫无结果的争论了。
“小早川正宪?”
手上依然放着光芒的帕尔杜斯来到了正宪面前。
发光的手实在是有点超现实,正宪努力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手电”,才勉强接受。
“帕尔杜斯对吧?还有什么想说的?”
虽然逻辑一样无可救药,但是正宪对帕尔杜斯的评价至少是“可以交流的家伙”,比起旁边那个“从名字举止到脑容量都跟老鼠缘分匪浅的野人”还是强了不少的。
“你跟我们不同。有身份,有地位,生活富足。这样的人,不可能随便舍弃一切的。”
“原来如此。”正宪冷笑一声,“看来你确实是比那边的野人有点智商——”
“喂,你说谁野人!!”
一旁的穆兹果然乖乖咬钩,不过正宪并不打算搭理他。
“但是很可惜,一般论调在我这里并不通用。如果调查我的话最好还是做得彻底一点。小早川正宪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任凭你们这种无聊的人摆布才是我最讨厌的。”
“哈哈哈哈,说得这么漂亮,还不是落在老子手里了!?”
穆兹总算是找到了反击点,急不可耐地反驳起来。
“落在你们手里?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只能坐在这里等死的你们吗?”
“你这混蛋…………”
“够了穆兹,别再受他挑拨了。”帕尔杜斯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这个男人一定知道出去的方法,我们要想办法从他嘴里问出来才行。”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赶快拷问吧!”
面对穆兹条件反射般的回答,帕尔杜斯却皱起了眉头。
“……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说。”
“啧。”
穆兹不满地啧了啧舌,却没有再说下去。
“没用的,就算是把我四肢都切下来,我也没法给你们凭空造出完全不存在的‘出去的方法’。”
“…………唉。”
帕尔杜斯叹了口气,在正宪身旁的楼梯台阶处坐了下来。
“乌萨也坐下休息会儿吧,恢复一下体力。”
“不碍,事。”
虽然这么说,魁梧的巨汉还是拄着粗大的铁棒坐在了一边。透过微弱的光芒,正宪能看到他身上缠满了绷带。
或许是景秀留下的伤口吧。
脑子里浮现出老管家身影的同时,本已压下的悲伤再度涌了上来。
然而,正宪却无法对眼前的“凶手们”涌起恨意。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也都是受到洗脑的可怜人。走投无路的佣兵或盗贼,在教廷的蛊惑下,成为了毫无道理的杀手。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或是复仇这样单纯的理由,他们微不足道的力量就被利用,然后被当做弃子无情的抛弃。
正宪不由将目光投向了稍远处的安格维斯。
他一个人坐在远离同伴们的地方,将将停留在照明范围的边缘。
就仿佛甘愿将身躯融入黑暗一般。
只有这个人,不一样。
正宪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正常的感情。
双眼中溢满浑浊的污泥,深处则是扭曲的混沌。
或许这样的人,才是格里高利之剑真实的面貌吧。
心中想着这些,正宪微微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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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里水电都被切断,是真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帕尔杜斯的声音再度响起。
果然还是没死心吗。
“是啊,能源切断,食料不足,通信也被屏蔽。别再想这些无谓的事了,还是考虑一下摆个怎样的姿势拥抱自己的死亡吧。”
“主会来迎接逝去的灵魂,而身躯终将回归尘土,不用你烦心。”
“哈哈,你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吧?还是说你觉得你们这种人死后也能进什么天堂之类的?”
“………………”
“哼,别做梦了,大家一起愉快地下地狱吧。”
不知为何,帕尔杜斯有些悲伤的侧脸触动了正宪。
是啊,我也并没资格指责这个人。
她或许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但是为了生存下去,人总要舍弃很多。正宪自己也是一样。他的手上同样也沾染过鲜血,按照教会的标准,也是要到地狱旅行一番的。
“或许你还不知道,格里高利之剑内部有使用圣术的特殊通信手段。即便电话打不出去,想要叫来援军也是很轻松的。”
“哦?是吗?那你倒是叫啊?如果能用这种办法,你现在还会傻坐在这里?”
“…………”
大概是在绝望感的压迫下智商也开始下降了吧。这么明显的圈套,肯定连姬乃都骗不过。正宪在心中冷笑着。
“而且就算有人救援也没可能出去的,这栋房子的机关,只能开启无法解除。除非你们开一辆坦克来朝着这里的外墙打贫铀穿甲弹,那样确实能出去。不过你们觉得在上头的眼中自己值这个价钱?”
“贫……贫油?什么鬼东西?”
“谷歌去,蠢货。”
“喂!自己切断了通讯还有脸说这话?”
“哦哦,这吐槽真不错。下辈子别干这种蠢事,转行做搞笑艺人吧。来日本发展,肯定有钱途的。”
“…………你真的这么想死吗?”
无视他的威胁,正宪又嘲笑了穆兹两句之后,便闭上了嘴。
正宪其实说了个谎。
将这座宅邸改造成钢铁囚笼的机关,并非滴水不漏,而是有个小小的缝隙。在书房内重重隐藏的暗格里,有个操作面板。不过那并不是解除机关的面板,而是用来输入“继续封锁”指令的东西。如果三天内没有指令输入,书房后墙里的钢板会移开一个小洞,从那里便可以逃出这座巨大的坟墓。
这些东西,他自然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毕竟这个机关最初也并不是为了跟这群没有情调的人殉情,而是为了将小早川家化为坚不可摧,足以抵御一切外敌的堡垒。
地下虽然没有什么暗道地宫,但是有小小的储藏室。补给充足,深处还隐藏着小小的发电机。对外联络的手段倒是真的切断了,不过当初的考量是一旦启动了这个系统,也就意味着不存在外援的可能性,自然也没有联络的必要。武器充足后勤齐备防御坚固,怎么看都是死守的配置。
而“堡垒”与“牢狱”最关键的不同,就是脱出手段的有无。
不过在格里高利之剑突然行动之后,正宪与景秀经过商议改变了计划。
堡垒终究是死物,没有变化,无法移动,也不可能自我修复。既然能够修建,那就肯定有方法破坏,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想要在这里守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从人生意义上来讲也不现实。但是它还有别的用处,就是将敌人困在里面。
预想中,如果能够击退敌人自然是最好。如果迎击失败,就想办法将敌人引诱到宅邸中,尽可能多地困住敌人的主力。
宅邸的封锁机关从里侧外侧都能开启,所以哪怕两人中有一人被击倒,另一人也可以伺机困住敌人。是否开启机关交由两人各自判断,如果敌人实在是太弱,也没有大费周章关住的价值。
当然了,如果对方只是杂鱼的话,两人也没有输掉的打算。
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推断,景秀恐怕是一度重伤垂死,刚才才奋起最后的力气启动了封锁系统。促使他做出这种判断的,自然不会是帕尔杜斯等等小角色。
“大鱼”,只有一条。
正宪将目光移向了远处。
安格维斯依旧藏身在光暗的交界之处,不发一语。连姿势都跟不久前一般无二。
他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究竟有多强?
这些疑问正宪都无法回答。
但是正宪很清楚,敌人中唯一需要特别关注的,就是这个人没错。
“小早川正宪。”
“怎么,还不死心?”
正宪用冷淡的态度回应帕尔杜斯。
“当然。我跟人还有约在身,不会轻易放弃的。”
“是吗?那跟我没什么关系呢。”
正宪虽然这么说,目光却被帕尔杜斯充满决意的表情吸引了。
这人,好像跟其余的也有所不同啊。
“……不,有关系。”
帕尔杜斯转过脸,正对着正宪。
“我说过了,本部向这里派遣了援军,就算在这里与我们同归于尽,你的女儿还是无法保证安全。如果与我们一同出去,我会想办法保证你的女儿不受到直接伤害。”
“哈哈,还真敢说,明明连援军派来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就在这放大话?”
“……确实如此,但我保证会尽力而为。”
“…………”
帕尔杜斯直视着正宪的眼睛。眼神虽然冰冷,却毫不动摇。
这人没有说谎。阅人无数的经验这样告诉正宪。
但是,他也没有乖乖听话的打算。
诚然,他非常担心姬乃的状况,如果可以的话,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到她身边去。
这甚至并不是不可能的——正宪至少还有个惯用的办法,可以把握到姬乃的位置。
但是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就不会再拖拖拉拉——这是正宪的行事风格。
况且……
“哼,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那家伙身边有最可靠的‘骑士’,不用我照看,也不会输给你们这种下三滥的。”
“…………”
拼命主张这种没有实据的事情可真是不像我啊,正宪在心里苦笑着。但是想到飞鸟凛然的眼神,他就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安心感。
“啊,姬乃交给她不会有问题的。”
或许,这就体现了景秀那个好友教导有方吧。当初正是景秀力荐,飞鸟才得以成为陪伴在姬乃身边的护卫。正宪最初并不情愿,但是他现在越发觉得,这个选择或许没错——尽管仔细考虑一下,这孩子自从接手了护卫的工作,好像就没做出什么让人特别放心的事情来。
“可靠?那个失败作吗?真好笑。”
“什么!?”
接话的人来自正宪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向。令人不适的嗓音再度响起,随后安格维斯无声地接近了正宪。
“看来是真的不清楚目标的下落呢,完全扑了个空啊。”
正宪皱着眉头,凝视着他那双完全读不出任何感情的双眼。
默不作声地在一边旁观,就是为了确认我是否把握了姬乃的藏匿地点?越来越搞不懂这人的行动规律了。
惯于将一切纳入掌控中的正宪,对于这样意外的事态总会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不,不只是这样。真正令正宪如鲠在喉的,是安格维斯这个存在本身。
只是置身在他旁边,就会感到某种“扭曲”。
无法用言语说明的,近乎直觉的预感。
“这个人,非常不妙。”——正宪的潜意识对他敲响了警钟。
“这里已没有价值,离开吧。”
说完,安格维斯就像是在家庭餐厅用餐完毕一样转身走向了门边,对正宪留下了仿佛诉说着“你已经没用了”的背影。
“不好意思,想离开是不可能的。你难道没有听到我刚才在说什么吗?”
奇怪……明明应该很有信心的。但是正宪这句话说出口,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进行无谓的挣扎一般。
“哼,可笑。”
不屑。
金属刮擦声似乎第一次带上了明确的感情。短短几个字中蕴含的高高在上的压力,几乎令正宪有些喘不过气来。
安格维斯那在黑暗中摇曳的身影,不断地撩拨着他内心的不安。
这个人……打算做什么?
安格维斯就这样毫不在乎地走到了门边……不,是正门旁的墙边。
“这里,厚度比周围要小一些。”
由于他已经完全离开了光源,所以正宪的双眼已经完全无法捕捉到跟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袍人影。
“哼,就算是这样,最薄处的厚度也超过了当前任何主战坦克装甲的物理厚度,尽管只是普通的钢材,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
正宪这仿佛是给自己打气的解释还没有说完,安格维斯的方向便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正宪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伴随着轰鸣,正门的方向腾起了巨大的烟尘。
这人,到底做了——啊!
正宪这时才意识到了异常。
明明处在光源难以触及的黑暗,为什么他能够明显地看到烟尘?
——是光。
灰尘渐渐散去,出现在正宪眼前的,是散落一地的瓦砾,一人多高的巨大破洞,以及透过这洞口投射进来的月光。
如同嘲笑正宪的无能一般,月光在打过蜡的地板上肆意反射着,给整个大厅都蒙上了朦胧的光晕。
安格维斯,就站在这从背后投射下的月光之中,回身对着正宪,笑了起来。
不,被绷带紧紧缠绕的脸,根本无法看出表情。然而双眼中已经不见了之前的浑浊,取而代之的是张狂,高傲,不可一世的狂妄。他在用眼神向正宪宣示着自己的胜利。
“废物,看吧,你的杀手锏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明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然而正宪仿佛觉得这句话在他心底响起。
神采飞扬的双眼中,蕴含的是高不可攀的强大。
不,不是被对方吓倒的时候!
正宪微微屈起了身子。
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脚也捆了起来,他看似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但是,他身上还藏有武器。
右小腿内侧,西裤的裤腿之下,还绑着一柄古旧的左轮手枪。
柯尔特蟒蛇2.5英寸版——短小的枪身足以隐秘携带,6发满装填的.357马格南可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这是正宪最后的底牌。
本来成功将四人关在此处,也没必要启动这应急措施。然而现在情况已然巨变。
所以正宪趁着周围三人还未脱离愕然状态的时候,弯曲身子想要拔出手枪。
不过被束缚的状态下自然也不可能瞄准敌人射击,所以正宪的目标是——他自己。
就这样任凭他们带着“活着的小早川正宪”出去,恐怕会造成最坏的结果。为了避免这种结果,哪怕是需要终结自己的生命,正宪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因为在他心中,与女儿的生命相比,自己的直如尘芥。
然而,就是这最后的挣扎,也——
“别想耍花招了,你没有机会的。”
安格维斯那仿佛直接射穿正宪内心的目光,下移到了他的右腿。
“喂,老实点别动!”
被这句话点醒的穆兹注意到了正宪的小动作,瞬时扑了上来。
“啧……”
无法抵抗,只能任由穆兹搜走最后的武器的正宪,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
这对手,与弗朗西斯·戴维是不同意义上的难缠。戴维如果说是不可捉摸的雾气,那这人就是锐利的冰晶——通透的镜面可以照见对手内心的任何角落,指向咽喉的锐利棱角,不会留给敌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这人——